沈濯剛一出門,就看見了門外候着的老家主。

    他恭恭敬敬喚了聲:“父親。”

    老家主負手而立,波瀾不驚道了一句:“談完了?”

    沈濯點點頭。

    “結果不太理想?”

    沈濯無奈,又點了點頭。

    老家主也是不意外,邁開步伐,朝着不遠處的涼亭走去。

    “既然來都來了,我聽說你前不久收了罐好酒,就和你老父親一起小酌一杯吧。”

    沈濯緊跟其後。

    百善孝爲先,雖說老家主官職在他之下,但是在這太傅府裏,他永遠是沈濯的父親,也是沈濯最敬重的人。

    只是……

    沈濯問:“父親,母親不是禁止您再喝酒了嗎。”

    “……臭小子少囉嗦。”

    來到涼亭,下人斟好了酒,幾杯下肚,老家主便進入了正題。

    “你母親用膳了嗎?”

    沈濯想了想老夫人眼裏的動搖,便斷然道:“用了一些。”

    “那便好。”老家主嘖嘖品酒,紅雲上臉,已然有了幾分微醺,“你母親一直是這執拗性子,說話也毒辣,你和唐蓁別往心裏去。清官難斷家務事,真要是說不通,也就罷了。”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但是唐蓁這個的確不錯,除了性子燥點,爲人倒是十分坦誠,也有本事在身上,這比某些官員家裏的兒子都好多了。”

    “我很看好唐蓁,但是濯兒啊,我畢竟和你母親相識相依這麼多年,也是不好站出來說話,你可千萬不要怪父親。”

    沈濯知道老家主已有些醉意,舉起酒杯相碰,也就順着說了下去:“不會的,父親,兒子都明白。”

    老家主點了點頭,長嘆一聲:“要委屈唐蓁,多討好討好你母親了。”

    雖然這麼說,但他一想到自家老太婆的脾氣,又想到唐蓁的性子,覺得可能性不大,也是自嘲地搖了搖頭。

    “其實你母親本心不壞,我心裏清楚,她小家子氣,能有什麼壞心眼。”

    “你母親這麼討厭唐蓁,其實有一半是因爲……”

    他指了指頭頂的天。

    沈濯立馬就反應過來,這是在說當朝皇帝呢。

    身爲臣子,自是要避諱些。

    “當年唐蓁追人的那股狠勁啊,誰都看在眼裏,事蹟都傳遍了,你母親覺得她不向着你,也不是真心喜歡你。”

    “她覺得就算唐蓁最後嫁給了你,那也是道德淪喪,敗壞德行的行爲,有哪個母親不希望兒媳對兒子一心一意地好呢?”

    老家主的一席話,算是說得比較中肯。

    沈濯之前倒是沒有想到這點,如今也算是聽了個透徹,也不難理解。

    連他都拿秦意之當成情敵,更別提母親。

    只是母親就算再不明大理,也不敢多說一句皇上的壞話,便只好將一腔怒火發泄在唐蓁的身上。

    他低垂下眼眸,舉起酒杯道:“多謝父親提點,濯兒知道了。”

    老家主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變得柔和起來:“濯兒,你長大了,自從你做了太傅,父親便沒再和你說過這麼多話。”

    沈濯按住他即將送去嘴邊的酒杯:“父親,你醉了。”

    “我沒醉,我沒醉。”老家主搖頭晃腦,撥開沈濯的手,嘴上說着沒醉,卻已然逐漸失態,“我聽說唐蓁失憶了,是真的嗎?”

    “是真的。”沈濯乖巧作答。

    對於父親,他不想隱瞞什麼。

    “既然你都明白,我就不多說什麼了。”

    老家主又嘆一聲:“唐蓁以前似乎不太喜歡你,這五年你那麼辛苦的維護這段感情,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現在她失憶了,你這麼多年的努力,豈不是付之東流。”

    “你自己掂量着來,必要的時候,適當收手吧。”

    沈濯猛地擡起頭,一時間愣住了。

    老家主不給他問話的機會,擺擺手,哼着歌回了房間。

    沒過一會兒,房間裏就傳來了老夫人的怒喝。

    “死老頭子,還喝酒!不要身體啦,還真當自己是大小夥子呢!”

    緊接着,便是老家主唯唯諾諾,說一不說二的道歉聲。

    只留沈濯一人,對着對面空蕩蕩的座位發呆。

    他低下頭去,酒面倒影出他迷茫的眼神。

    父親這是……什麼意思?

    之前無論是發生什麼,父親都沒有說過要他放棄。

    怎得今天這麼突然,竟然會跟他說這種話。

    沈濯覺得他一定是醉了,纔會覺得好像所有人都在阻止他和唐蓁在一起。

    可他現在又是那麼的清醒。

    這難道是在告訴他,就算他用盡手段,甚至不惜算計,他和唐蓁也終究走不到一起嗎。

    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沈濯站起身,腳步有些飄然地走回房間。

    唐蓁正半倚在牀上,哄不好好午休的卿朝睡覺。

    忽然,一陣醇厚的酒香飄了過來,她回過頭,看向信步走來的沈濯。

    男人與平時無異,只是腳步有些虛浮,耳尖通紅,若不是酒氣太大,唐蓁甚至看不出什麼特別的異樣。

    “你怎麼喝酒了?”她挑了挑眉,疑惑問,手上還不忘拍着卿朝的身子。

    但是小清朝並無睡意,正偷偷把眼睛睜開一道縫,看向他的爹爹。

    沈濯壓低聲音:“小酌。”

    唐蓁詫異看了眼正午的陽光:“大白天喝酒?”

    “父親貪杯。”沈濯無奈地笑笑,坐去二人身邊。

    他酒量出奇地好,即使是多喝了幾杯,現在也幾乎是完全清醒了。

    唐蓁咋舌。

    沒想到老家主還有這樣的一面。

    “看你的表情,應該是沒和老夫人談攏吧。”她問。

    沈濯替卿朝掖好被子,無奈地應了。

    只是沒和老夫人談攏,也不至於露出這種表情啊。

    唐蓁心裏嘀咕,卻沒有說出來。

    忽然,沈濯看着假裝睡着的卿朝說:“你還記得我們剛有卿朝的時候嗎?”

    唐蓁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沈濯勾起脣角,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喝酒,他的眼眸溼潤,好像透過眼前這個小糰子,看到了過去的事情一般。

    “那個時候你小腹還很平坦,害喜得厲害,整個太傅府上上下下,好像永遠沒有安靜的時候。”

    唐蓁雖有些害羞,但也沒有出聲打斷。

    突然,熟悉的劇痛瞬間侵襲了她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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