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枝溯走進這間咖啡店,和目光灼灼的江戶川亂步對視了一會兒。
片刻,江戶川亂步收回了他的視線。
時枝溯:“……?”
他沒懂,他思考了一下,覺得不懂很正常。於是時枝溯按照正常流程,先去找了個座位點單。
這家名爲漩渦咖啡廳的店裏很安靜,大概是因爲不在營業高峯期,店裏的人不多,除了正在研磨咖啡的店主,就只有剛剛的偵探和服務員小姐了。
年輕不輕但依舊帥氣的店長先生,正站在吧檯後面精心製作咖啡,他動作優雅尋常,似乎將這樣的動作重複了許多許多遍。即使手中的製作工具也十分精緻乾淨,不算奢華,非要說的話,時枝溯覺得很符合店長的氣場。
“請問您需要什麼?”
服務員小姐露出親切的營業笑容,貼心詢問道。
時枝溯翻了翻菜單,和綠川光各點了一杯咖啡。在確認過點單之後,服務員小姐的視線在時枝溯和江戶川亂步之間來回切換,最後猶豫了一下,什麼也沒問。
她真問,大概也是問不出來什麼的——時枝溯並不認識江戶川亂步。
反倒是綠川光,因爲注意到了前面兩人的視線交錯,若有所思。
綠川光這兩天過得真的很心累。
他心裏感嘆,好像過去一年接受的信息量都沒有這幾天多。倒不是說真的有什麼太大的祕密,但接二連三的事情和時枝溯給他造成的衝擊,讓他在情緒上有了些事多疲倦的感覺。
這時候一杯醇香的咖啡就發揮了它該有的作用,不僅讓他頭腦更清醒精神更冷靜,那種醇厚的苦和香更是安撫了他的精神波動。
“……”
綠川光盯着手裏的咖啡杯看了一會,不禁感嘆了一下時枝溯和橋本小姐的強大。
他們好像對生活的熱愛程度很高,總是能在工作之餘找到橫濱里美味又難找的驚喜。
……雖然他們的工作是黑手黨。
今天公安先生也要爲此感嘆。
咖啡特有的苦味撫平了綠川光心裏積壓的焦慮感,雖說黑手黨的工作比那家彷彿恐怖襲擊的黑衣組織好點,但對一個臥底來說造成的心理壓力也是確切存在。
大概像什麼美食番劇裏所說的那樣,真正美味的食品能安撫人的情緒?
“您的咖啡非常好喝。”
綠川光溫聲稱讚。
“謝謝,客人喜歡就好。”
製作咖啡的店主很淡定,這顯然不是第一個誇他的了。
兩個黑手黨安靜又安詳地喝了會咖啡,店裏很安靜,只有不知道在哪個角落的音響裏播放着舒緩又輕淺的音樂。
明明是中午時分,太陽曬得很,對光的咖啡店被透過玻璃窗的陽光曬得暖呼呼的,但店裏的音樂襯托着氣氛,愈發讓時枝溯想睡覺。
時枝溯有一些睡眠障礙,這並不難看出來——江戶川亂步心想。但可惜的是,時枝溯不僅在大太陽底下睡不着,就算他睡得着,今天也沒法如願入睡了。
果不其然,在時枝溯猶豫是喝咖啡精神、還是不喝了睡一會兒的時候,綠川光的電話響了。
“……”
時枝溯從睏倦中被拽出來,他看向聲源處,即使綠川光在聲音響起的第一瞬間就按下了靜音,但那還是驅散了時枝溯的睏意。
“工作?”
“是的。”
綠川光給予了肯定。
時枝溯又嘆了口氣。
於是得到允許的綠川光起身出門,去了咖啡店外面接電話。先不說內容需不需要謹慎保密,綠川本身也不想牽扯普通人。
時枝溯目送他出去接電話,在看着對方拐入視線死角之後才收回目光。
又是什麼工作?山北?他不至於這麼急躁……有什麼突發事件?
……果然還是老首領的機率更高。
時枝溯任由思維發散,思維卻不得不被扯回來。
因爲這之後,來自室內的目光就顯得格外明顯了。時枝溯感覺那道目光就像是刺,紮在了自己身上,拔都拔不下來。
時枝溯:“……”
他慢條斯理不慌不忙地捧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果然好喝。
放下咖啡杯,杯子裏色調深沉的液體隨着動作的餘震微微晃動,最後慢慢靜止。
時枝溯擡頭回望過去,對着對方眨了眨眼。
對方——江戶川亂步,這個少年現在年齡不大,眯着眼睛的動作讓他看起來格外地……狡黠?也不對,說可愛也不太好,但就是讓時枝溯覺得心情不錯。
是可以縱容他一下的那種——從第一章就說了,時枝溯對小孩子格外照顧。
即使江戶川亂步現在的年紀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但時枝溯感覺他還挺好的,所以,可以縱容一下,沒關係的,很可愛。
而在觀察到這一點之後,對方乾脆放下了自己的那份飲品,坐到了時枝溯對面、也就是剛剛綠川光坐的位置。
“……你好?”
時枝溯歪歪頭。
“哼!竟然不認得亂步大人——算了,社長沒有給你看過照片,亂步大人原諒你了!”
名爲江戶川亂步的少年上來就很有氣勢,在時枝溯明顯茫然的眼神裏進行了自我介紹。
“我是江戶川亂步,世界第一的名偵探!記好了哦!”
“啊,是福澤家的那個……”
時枝溯有了印象。
他的過去——時枝溯的一部分過去,並不是什麼禁忌的內容,甚至有人來問的話他也不吝嗇告知。當然,朋友們和自己的祕密除外。
在本世紀初,他從東京搬家,來到了橫濱定居,而後認識了他的友人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後來又收了兩個弟子,這師徒三人時不時就會來拜訪他,而他也會跑去找對方三人約飯約酒。
總之,他們關係不錯,亦師亦友的同時,也是互相知根知底的——時枝溯知道他們的情況。
這並不是說夏目師徒不清楚時枝溯,正相反,現在這個時代最瞭解時枝溯情況的人就是夏目漱石。
他們關係好到、時枝溯願意給予夏目漱石一點半成品的萬能藥。就算夏目漱石嚴詞拒絕了,但這也證明了他們的關係好到什麼程度。
——但那浮於表面。
藏在時枝溯心底最深處的陰影,夏目漱石至今也沒能挖出來並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