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枝溯忽然輕笑了聲。
室內的氛圍已經變得格外阻塞粘稠,即使山北這種在某些人眼中公認的蠢貨也不得不察覺出了一些不對勁。
他看向對面坐着的少年，原本堅定且自信滿滿的笑容出現了一絲裂痕，他那堪稱哄小孩兒童話故事裏壞人擔當的硬朗面龐,此時也因隱隱的怒氣而變得有些扭曲。
“時枝君不這麼認爲嗎”
他堅強地繼續說了下去。
“還是說時枝君另有高招呢”
這裏是港口黑手黨的某一棟大樓的最高層，富麗堂皇的裝修的辦公室裏,兩撥人互相面對面,氣氛不僅凝滯,隨着山北幹部的這句話落下,甚至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華而不實的沙發後，山北的幾個部下都不禁提起了一口氣,這樣的後果也許並不意外,下屬總要比其他人更瞭解自己的上司不是嗎
但幾個人暗自繃緊了身體,蓄勢待發。
萬一這個少年惱羞成怒按照時枝溯一刀結果任務的實力來說，他們可不一定攔得住。
說實話,他們這幾個人也不清楚山北幹部爲何非要跟時枝溯過不去，難道幾個月前落的面子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了
“怎麼會呢”
出人意料的是,少年也就是時枝溯，並沒有爲此調動多少過於激烈的情緒。這說是計劃實爲架空的安排,在時枝溯看來好像並不重要。
他甚至笑吟吟的，姿態放鬆地喝着山北的下屬泡的茶。
“我覺得山北幹部的計劃很好哦,”時枝溯看起來真的這麼認爲,又特地點點頭表示贊同，“很完美呢，正好我也可以休息一下。”
“”
綠川光剛剛看完那份簡單又粗暴的計劃書，聞言看向自己的上司,有些不解。
他遲疑一下,沒有說什麼。
山北臉上的隱隱怒氣也消退去了,他露出個“果然如此”“不過如此”等等飽含深意的笑容，大笑道
“時枝君說得對，之前工作辛苦，趁此機會緩一緩吧”
“任務交給我的部下吧，說不定，還會帶回來些驚喜呢”
“哦那我拭目以待”
粉白髮色的少年帶着他目前唯一的下屬離開了，山北幹部看着那兩個人出門的背影，露出個帶着些嘲諷的笑容。
門關上了，他也笑出了聲。
別的不說，港口黑手黨的裝修還是不錯的。隔音功能挺好。門外走遠的兩人沒有聽到那足以激起一身疙瘩的笑聲。
“綠川君，是想說什麼嗎”
兩個人走在大樓裏的走廊上，空曠安靜的且長的走廊成爲了不錯的談話地點。
時枝溯自然不會看不到綠川光欲言又止的模樣，開口問道。
“啊，是想問任務的事嗎”
“是的，時枝先生。”
綠川光沒能想明白他的用意，或許是因爲他沒有每時每刻每天地跟隨時枝溯，在不確定他做了什麼，也不去刻意調查他做了什麼的話，情報的缺少就讓綠川光無從判斷時枝溯的想法。
明明時枝溯剛剛搞砸了有關於羊之王的任務，現在於情於理都應該好好工作纔對。
“嗯想問什麼”
時枝溯看起來並不意外
不過也正常，如果一個人做了一件在別人看來很離譜的事，那麼事後被追問也是普普通通的反應。
他低頭閱覽着手裏的文件，這是離開山北幹部的辦公室之後，山谷西人派人送來的。
“有關於這次任務的事嗎”
“嗯”綠川光瞟了一眼那份文件，但仍沒能看清那上面印了什麼。
“把任務交給那位幹部大人，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嗎”
時枝溯輕笑，看向綠川光。
綠川光對上時枝溯的目光，那雙金色的眼睛裏帶着一點點興味和憐憫。
憐憫
“說不定，真的會有驚喜哦。”
“”
綠川光沉默一瞬，藍色貓眼微微下，掩去其中沉思。
“對了。”時枝溯合上了那份文件，看向綠川光，“綠川君，幫我去做件事怎麼樣”
這倆個剛剛互相暴露了部分陣營嫌疑的黑手黨，都需要取得合作方的信任時枝需要綠川光這個下屬保守祕密，綠川也需要上司守口如瓶以保證他臥底工作的順利進行。
所以，有工作當然要去做啦。
橫濱。
某處並不適合普通居民關顧的街道。
前身爲某安保公司的gss的總部坐落於此，在橫濱局勢混亂僱主放棄他們的事件之後，逐步發展成了橫濱的一方黑惡勢力。
綠川光擡手壓了壓自己頭上黑色的鴨舌帽，又低下頭，帽檐壓低後遮掩了他大半張臉。
他貼着牆站在離gss不算太遠的一條小巷子裏這處位於兩棟高樓之間的狹窄縫隙，因爲還能走人，所以勉強算是小巷。
骯髒粘膩的污漬佈滿了坑坑窪窪的地面，不知是被扔掉的布料還是被打溼變形的紙箱堆在角落裏成爲了一堆格外粘稠的物體。不知道多少年的血跡和泥水混着成同樣粘膩的流質物體。
綠川光沒去注意那些沾染了自己鞋底的物質，嗯，在橫濱特殊地區的小巷裏，看一眼也能猜出來是什麼東西，無需在意。
他因爲任務來到這裏並不是港口黑手黨或者黑衣組織的任務，而是來自於他的合作者時枝溯的支使。
狹窄的巷子裏，綠川光靠着同時兼具了隱蔽和廣視野的角落，他微微蜷收起身體，屏息凝神，竭盡所能收起了自己的存在的感覺。連呼吸都放緩放輕。
他鴨舌帽下的藍眸散漫地盯着遠處的gss，多數時候，他的目光就停留在gss門口來來往往的人。
爲了避免遇到奇奇怪怪的異能力者的情況，他沒有攜帶竊聽器或者什麼錄像設備，能聯繫別人的手機大概是他渾身上下唯一的信息設備了。
“”
“無異常。”
趁着天色還沒有黑透，手機的亮光不會太顯眼的時候。綠川光向接受郵件的那一方、發出了截止到目前的狀況報告。
他不知道還要在這裏盯多久。
情報上說，gss今天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但直到黃昏散去夜幕即將來臨，綠川光也沒看見這處地方有什麼異常。
“”
片刻。夜幕就徹底籠罩了這片土地。
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駛來，在gss前被踩了剎車。
首先下來的是身穿着略暗的迷彩服的gss成員，嗯。一個黑手黨的總部除了自己人也不會有太多人走來走去的。
緊隨其後的，卻是一個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
綠川光眼神一凜，一天下來產生的疲憊立馬被逮到線索的驚喜發現壓過去了。
終於。
“村田把門打開”
看服裝同樣是gss所屬的人抱着槍，站在總部的門前喊道，裏面大概有什麼人應了一聲，片刻，那扇厚重的大門便打開了。
外面的人跟身邊的黑衣男人說了什麼。綠川光沒能聽清，背對着他的姿勢也讓綠川光無法辨別脣語。
至於跟着那人進去的黑衣男人
綠川光不認識，一時間也無法分辨出來他的身份。
從外觀上看，似乎沒帶什麼武器，較單薄的黑色風衣裏不像能藏住武器的樣子。那人戴着寬大的黑色禮帽，壓住了大部分頭髮，讓人難以辨別髮色這種明顯的個人特徵。帽子底下又戴了墨鏡和口罩，幾乎完全遮掩了模樣。
神祕，神祕得有些過分。
綠川光“”
他頓了下。
有些眼熟。
但顯然，這並不是他所眼熟的那個人。世界上有百分之八十的黑色職業從業人員都會做這樣類似的打扮。
現在的綠川光也是＝d。
身穿黑色外套戴着黑色鴨舌帽的綠川光，只能看着那個男人走進去，再被關上的大門遮住身影。
片刻，那棟作爲總部的樓就沒了什麼聲音，裏面甚至慢慢變得安靜，原本留守人員的笑鬧聲也沒有了。
作爲訓練有素的特殊工作人員，綠川光不用過多發現就能辨別出來，這裏面是戒嚴了。
那個男人，是做什麼的談話交易
他好的，他又是情報不足。
我們可憐的公安套酒廠的港黑臥底先生，孤身一人來到橫濱，沒有情報支持，的確做不到更多了。
來之前時枝溯給他看的、關於gss這次交易的情報，顯得格外珍貴呢。
綠川光低頭將今天觀察到的幾條消息編輯好，發給了時枝溯。
等待片刻，他將手機熄屏。
綠川光又一次壓了壓帽檐，轉身順着巷子離開了。幾個轉彎後，走出巷子的就是另一個裝扮完全不一樣的人。
而後這人便混入了人羣，不過幾個錯眼，就徹底找不到人了。
gss的基地裏，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窗外。
“您在看什麼”
長相粗礦的男人問道。
“沒什麼。請繼續。”
黑衣的男人笑了笑。
他沒能看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