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萬象與盛天颺站在望仙橋上,凝望着橋下流水與往來的舟楫,默然不語。這是他們今日第三回走過望仙橋了,也是這五天以來第二十一次路過這座橋。
不僅是這座橋,連帶着整座成都城大大小小的鋪面、民宅兩人都細細探查過一遍,除了川西都護府的衙門尚未涉足之外,成都城的裏裏外外幾乎被他們摸了個遍,卻絲毫沒有找到生死樓的線索。
不僅如此,成都城的居民,一聽到“生死樓”三字,就連連搖頭,彷彿見到鬼一樣地躲開他們,絕不肯與兩人多談半句。兩人本是帶着一腔熱血趕到成都,幾日下來不免有點灰心。
盛天颺心中氣餒,提議道:“生死樓行事隱祕,沒那麼容易會露出馬腳,我們在這裏像個無頭蒼蠅似地亂轉,這樣下去恐怕難有收穫,不如先回鳴沙寨再從長計議。”
陸萬象沉吟道:“如果生死樓之主真的是二哥,他絕不會如此輕易地被我們找到行蹤。是了,西南一向是蜀山劍閣的地盤。雖然我們鳴沙寨與蜀山劍閣那位李閣主之間曾有些過節,但在這件事情上她或許願意幫忙,不如我們先去劍閣走走……”
話音未落,她卻忽地怔住了——
卻見望仙橋下,一艘寬大精美的座船正從橋下經過。兩名艄公搖櫓而行,船上掛滿了白幡白布,不少幡紙隨風飄落河中。而船中並無乘客,只有一具黑漆漆的棺材。棺材上花紋繁複,極爲精美。
盛天颺愣道:“怎麼了?”
陸萬象眼神示意道:“你看到那具棺槨了嗎?”
盛天颺仔細辨認了片刻道:“嗯,這棺槨乃是用上好的黑檀木製成,想必棺中的死者應該是非富即貴。棺身上的花紋雕刻得如此精美,棺中之人應該是一名女子……”
他分析得頭頭是道,沒想到陸萬象卻用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看着他,她壓低聲線道:“你難道沒覺得這具棺槨十分眼熟嗎?這是嫂夫人商無音的棺槨,棺木上的花紋亦是二哥親手雕刻。”
盛天颺一驚,隨即想起來了。當年商無音去世之後,鳴沙寨上下俱是悲痛萬分。卓天來理事不便,計無咎不僅取得寒玉冰棺爲其收殮,使其屍體不至於腐壞,還親手製作了這一具黑檀棺槨,並在無音閣的地下爲其修建了墓室,停庴其中。
後來卓家軍重新回到涼州城之後,發現商無音的墓穴已被人動過,棺槨已然失蹤。陸萬象曾傳信讓他命人調查,但一時毫無線索,後來又接連遇到魔教和柔然諸事,他竟將此事忘了。
陸萬象緩緩道:“商無音的棺槨失蹤,原先我是打算在叛徒之事了結之後再行尋找,再將她與大哥合葬。沒想到這具棺槨竟然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成都,計無咎當年與商無音之間……”陸萬象眼神微閃,含糊道:“如今想來,此事想必與計無咎脫不了關係……”
盛天颺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了。
陸萬象說得含糊,因爲此事涉及到鳴沙寨當年一段隱祕。然而隱祕只是對於寨外之人而言,對於鳴沙寨的兄弟幾人而言,此事可以說是公開的祕密。
當年商無音離開天荒山後,被魔教追殺,在涼州城外被計無咎救回。商無音美人柔骨,計無咎英雄難過美人關,一腔柔情皆懸於其身。此後計無咎百般示好,商無音卻始終不爲所動。
後來,計無咎結識卓天來,舉薦卓天來成爲鳴沙寨的寨主,七人歃血結義,尊卓天來爲大哥。寓居在鳴沙寨的商無音偏偏對卓天來一見傾心。
沒想到十幾年之後,這具棺槨竟然被人掘出,出現在成都城。
盛天颺擰眉道:“可是大嫂已經身故多年,二哥,不,計無咎千里迢迢將她的棺材運到這裏,又有何目的?”
陸萬象搖搖頭道:“一時之間我也毫無頭緒,但是跟着這艘船,想必不難找到生死樓的線索。”
兩人隱藏行跡,沿着河岸,悄悄綴在大船的後面。
那艘坐船很快便離開成都,沿着河一路向下遊而行。順水行舟,行船頗快,好在陸盛兩人輕功都算不錯,勉強也能跟上。卻見這條船一直在河心穿行,絲毫沒有靠岸的意思。
漸漸地,水面逐漸寬闊起來。
陸萬象皺眉道:“不好,這條水道應是通往岷江——”
岷江寬闊,水流湍急,大船一旦入江,便再難追尋其蹤跡。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已有默契。若是將艄翁擒住,自然不難逼問出生死樓的消息。
兩人計議已定,施展輕功,如獅子搏兔一般向船上的艄翁襲去。
陸萬象才登上船舷,便感覺到一股磅礴的氣勁迎面而來。
劍勁交擊,陸萬象手中明霞劍已脫手而出,墜落在甲板之上。同時,胸口遭遇一道重擊,還未反應過來便已跌落船中,被捆了個結結實實。
陸萬象心神巨震,這兩名看似平凡無奇的艄翁竟然都有入神境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以至於自己竟無法提前感知對方的實力,貿然動手,以至於吃了大虧。江湖上什麼時候竟有如此多入神境的高手。
盛天颺眼見陸萬象失陷,察覺不妙,慌忙躍入水中,打算先求自保再尋機救人。可是甫一落水,已落入了一張寬大的漁網之中,隨後落湯雞一樣被撈了出來,緊接着亦被繩子綁了起來,與陸萬象一起,背靠在棺木之上。
大船繼續前行。
一名艄翁搖着櫓,露出滿意的微笑道:“運氣不錯,沒想到這次任務還能順便抓到兩個人牲。”
另一名道:“真是不錯,這兩名人牲的實力都在九品巔峯,可比之前抓的那些野雞門派的弟子強太多了,想必樓主會非常滿意。”
陸萬象心中一沉,這兩人說的“人牲”是什麼,還有他們說抓了野雞門派的弟子,又是何意。
盛天颺渾身溼漉漉的,心中大爲不爽,質問道:“你們是什麼人?你們說的人牲又是什麼?”
艄翁道:“哈,落在我們兄弟二人之手,你們兩人再無可能重見天日了,那便讓你們當個明白鬼好了。我二人乃是生死樓之人,我的代號是‘上章’,他代號‘昭陽’。兩位真是好耐心,竟然爲了一具棺槨從成都城追蹤到這裏,又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