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臺上,光乍現,一輪春月開宮鏡。
隨着一名身着繁複華麗長裙半遮面的女子手中的摺扇緩緩展開,臺下看客的目光紛紛彙集在她凹凸有致的腰身上。只見臺上佳人蓮步輕移身姿柔軟,漸變的水袖揚出一道優美的曲線,仿若五更朦朧天際的淡青弧度。
起初臺下還有些嘈雜聲,但漸漸被幾聲喝彩代替。隨着音律漸快,嫺靜中突出驚雷,舞者招式漸快幅度加大,翩若驚鴻兮若游龍,重重裙襬隨之舞動翩躚,令人擔心是否會不小心絆倒。但舞者神色婉轉彷彿已然融入其中,姿態清淡柔美之餘力道把握精準,足可見其深厚紮實的舞蹈功底。
清而不淡,豔而不媚,芳華出塵,灼灼其華。
臺下的看客或仰頭或起立,皆不由自主得鼓掌喝彩,因聲勢太盛,引得二、三樓的幾間客人都伸出頭來看熱鬧。
一時間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臺上,幾乎沒人注意到門口進來一名衣冠華貴身量高大的貴公子與其身後兩名神色各異的錦衣男子。
待尚在樓上讚歎不絕的鴇母接到消息時楞了一下——往常他一來就直接去三樓的“聽雪閣”,在一樓的花臺前駐足是頭一遭,隨即面色一緊細細吩咐手下一番,稍整妝容一路小跑親自前去迎接。
“老身見過柳公子。”鴇母匆匆趕來,禮數週全的向貴公子恭敬正色一拜,見他的目光仍停留在臺上便放低聲音繼續道,“不瞞您說,這不是蕊兒姑娘,蕊兒姑娘臨上臺時突然抱恙,這新來的女孩小云恰好能跳。說實話,老身也沒想到她能舞得如此出彩,神韻更勝蕊兒幾分。”
貴公子點頭,臨走留下一句話:“一會帶她上來。”
鴇母面色有瞬間的爲難,但隨即點頭:“遵命。”
一舞畢,女子禮貌的向衆人深鞠一躬,正要退下時臺下看客開始起鬨:蕊兒姑娘舞姿極美,何不摘下面紗令我等一睹芳容?
眼看臺下看客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甚至有人躍躍欲試想直接上臺動手,她不知所措之際,鴇母及時上臺爲她解圍:對不住衆位官人,蕊兒姑娘今天身體欠佳,明日會親自登臺爲各位道歉。爲表小館誠意,明日來場客人皆可評今日的入場券免費入場。
鴇母現身,臺下一片靜寂,再沒人敢有半個不滿意。
南嶼館既然當得起隆佑第一青樓,其龜奴與打手自然不是當擺設的,能掌管此館的鴇母更不是凡人。如今她雖已甚少露面,但江湖裏仍不乏她當年綺麗傳奇的非凡傳說。
終於走到臺後,雲又微摘了面紗長長舒了口氣,正要向鴇母道謝時,忽聽鴇母對她態度和善道:“小云,三樓有貴客要見你。再幫媽媽一次,一會一併給你結五十兩銀子。”
雖然她確實挺想去三樓看看,而且五十兩很誘人,但此時去三樓就是往火坑裏跳。關於青樓雲又微懂得不多但不代表她傻,聞言趕緊搖頭:“謝過媽媽,可是我還有事,真得趕緊走了。”
“據老身所知,近幾年來這位貴客提出的要求,整個天下都沒幾人敢不從。”鴇母仍笑容甜美,說出的話卻令雲又微心驚,“白夜衛柳總管,得罪他是什麼下場,你應該知道吧?”
雲又微猛地擡頭,只感覺自己攤上了一個活閻王。
白夜衛柳總管,柳栩。
雲又微曾聽聞,即便在雲府,雲相見了他也是十分客氣,無論旁人。
南嶼館三樓。
碧玉爲壁,瑪瑙做綴,金絲爲毯,四周牆壁上反而描繪着細緻繁複、以山水風景爲主的精美壁畫,山高水遠大氣磅礴,毫無萎靡之氣。
僅僅是過道已然奢華的不像話。
但云又微此時無心賞景,正被人帶至聽雪閣門口等待傳喚,耳邊還回想着方纔鴇母的話:你既不願自報姓名,我也不勉強,畢竟作爲生意人,我只在乎生意好壞。我喜歡你的舞,今天咱們遇見也算緣分,好心點撥你幾句。
若你頭腦清醒,這單生意也好做,柳總管一向眼光甚高且不會讓來路不明的女子侍寢。進去後你只管順着他說話,待他興趣過了自會讓你出來。
吶,有條規矩,只要他沒讓你擡頭,你只管垂首伺候,切不可與之正視。待做完這單生意,咱們人財兩清,你要願意再來獻藝,也算熟人,價錢好商量。
不多時,一名身着雲白織錦的女子出來朝雲又微一拜:“雲姑娘,柳大人請您進去。”
門乍開,有喜慶悅耳的絲竹聲傳入耳中。
雲又微擡眼一掃,只見屋內寬闊雅緻以黃紅色調爲主,前廳低臺處幾名女子正隨樂起舞,裏邊正席處三個男人正在說話,幾個衣着清涼的女子正低眉順眼的端茶遞水侍候左右。
雲又微不禁心裏嘀咕:說話就好好說,找這麼多女子陪着算怎麼回事。
不過話雖這麼說,細看之下這些女子個個膚白貌美穿的少也就罷了,還偏偏極有眼色,上趕着往他們身邊湊,就是她一個女子看着都十分受用,難怪男人喜歡來這種地方。
雖然她一時還有點接受不了。
眼見那邊歌舞昇平其樂融融沒人搭理她,雲又微就站在這大門這邊默默旁觀樂得清靜自在,甚至開始祈禱他們千萬不要想起她,她好瞅機會悄咪咪的溜出去。
雲又微正尋思着逃跑路線,忽聞一錦衣男子悶吭一聲,繼而一名女子在他面前跪地求饒聲音顫抖:“大人饒命,奴婢真是不小心……大人饒命啊!”
一時間衆人都被這個小變故打斷,彈琴的跳舞的伺候的都停下手中的活兒跪成一片,令雲又微覺得這個時候她站着是不是不太合羣。
正當雲又微決定俯身蹲會時,忽聞一個乾淨、清越、略帶笑意的男子聲音:“常言道客者爲大,黃大人,如何處置,但隨你意。”
一名四、五十、面紅體胖的中年人客套拘謹着陪笑道:“柳大人言重了,不過是姑娘不小心打翻了杯水而已,下次注意就是了。”
柳大人,他就是傳說中令人生畏的柳總管?雲又微伸頭張望,但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身着玄衣的清瘦背影。
“傷及自己體膚的事,黃大人尚胸懷廣闊,看來有時傳言不可盡信。”
他的聲音有些發虛:“柳大人……何出此言?”
陸毓笑笑接過來話來:“曾有傳言稱,有一個新來的小言官說了黃大人在蘇州的小侄子幾句,黃大人便對其施加壓力,致使那小言官鬱氣累積,半月後便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