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難看就直說吧,不必這般勉強。”
卡蘿羞紅了臉,但很快就鎮定心神,大大方方地說:“我昨日還不曾見你腰間掛着它,這才過了一夜,它怎麼就出現了?你當真不是頌神者?”
時尋輕輕搖頭。
“吟遊詩人要行走四方,難道就不能有一些特殊手段?非要頌神者纔能有本事?我既沒有要代其在人間傳頌事蹟的神靈,當然稱不上頌神者。所謂的神,又算得了什麼呢?”
卡蘿家的子爵爵位由光明教會封下。
現在聽時尋這般說,卡蘿張目結舌,只覺時尋膽大無禮至極,可想到時尋不是教會成員,有如此想法又不出奇了。
時尋提起小木頭,輕柔地摸了摸它表面的坑坑窪窪。
細長的木頭人,身體比例其實看着極好,偏其上到處都是凹凸不平的坑窪痕跡,像一個人渾身上下佈滿了傷痕淤斑,當然看着難看。
木頭人只有腦袋和背上的長劍完好無損,好與壞形成強烈對比,反令其看上去更詭異。
時尋嘆息一聲,語氣低沉傷感。
“它現在這樣子確實不好看。可它會變成這樣,完全因爲我。”
“啊?”卡蘿茫然,不知道木頭人和時尋間發生過什麼。
卡蘿自知和時尋矯情錢,不當問過於深入的問題,善解人意地轉移話題,指着旁邊的花給時尋細緻地介紹。
藏在時尋袖間的魔螺心癢得像被萬千螞蟻爬過,恨不得自己附身卡蘿追問下去,而不是說那些無趣的花。
岸上的花有什麼好看?它海底的珊瑚纔是真的美!
前面是一種卡蘿特別喜歡的花。
她高興起來,拉着時尋就要上前細看。
時尋本也帶着笑容,忽警惕地回頭看去。
卡蘿察覺他步幅變化,跟着回頭,循着時尋目光看去。
這一看,她忙驚呼一聲,快速甩開時尋的手。
原來二樓子爵臥房的窗戶打開着,子爵站在窗後,冷冷地看過來。
卡蘿甚至下意識地遠離時尋幾步。
窗後子爵的身影消失,卡蘿仍顯得驚魂未定。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情緒才平復幾分,表情卻帶有迷茫與憂傷,和時尋認識她以來的純真樂觀迥異。
“卡蘿小姐,你好像很害怕子爵?”
被時尋聲音一驚,卡蘿又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好險沒摔倒。
她忙穩住身形,對時尋伸過來攙扶的手搖了搖頭,後又點點頭。
“說來奇怪,母親向來疼愛我,又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可我每每想着與母親多親近一點,我心裏就不大自在。尤其這兩年裏,母親開始頻繁邀請其他人家的公子少爺到家裏做客,分明有意替我擇夫婿,我,我就更覺得不舒服。”
卡蘿臉上又起了紅暈。
她低着頭,悄悄瞄了眼時尋,看時尋目視前方,心中才稍加安定,然而手指還是不自覺地絞着衣裙。
“母親說,我們家族有遺傳的怪病,自我□□母以來,歷代都只生得出女兒,而且還都會在四十歲前病逝。她就要我也早早結婚嫁人,好在她逝世前,看到我的孩子出生。可我就是不想結婚。
卡蘿越說越傷感。
“我早與母親說過,我不想結婚,我只想將來收養一個品格優良的孩子,讓那孩子繼承爵位,免得我們家這連教會神父都無能爲力的詛咒代代相傳,平白給這世界多添痛苦,母親就罵我不懂事,還說我將來定會改變主意。”
她忽鼓起勇氣擡頭看着時尋,小臉漲紅也要將話說完。
“阿爾娃常說你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我雖不知道她爲何對你態度總不怎麼好,但我知道她也很善良,她是真的不希望你和我有更深的關係,害怕看起來就身體不好的你留在我家裏更活不長,那可就害了你啦!而我,雖然覺得你看上去很親切,但我對你確實沒有其他想法,還請你不要誤會。”
時尋莞爾道:“你放心,我不會誤會。”
卡蘿是被他用沙之星的光芒照耀過的人,會覺得他親切,再正常不過了。有沙之星的緣故,卡蘿也絕不可能對他產生愛情。
卡蘿才長舒口氣,拍拍胸脯笑道:“那就好。我剛纔發現母親在上面,可擔心母親會誤會我和你的關係,要將你留下。你不會有這想法就好,那我就能繼續和你一起玩啦!”
她眸光一轉,又道:“對了,你說阿爾娃再過幾天,或許就能擺脫噩夢,是什麼意思?你又怎麼知道她做過那樣的夢?我和她一起長大,她都只在小時候和我提過幾回她的怪夢呢。後來她沒再說,我還以爲她沒有再做這夢了。”
時尋凝望她半晌,輕輕搖頭,“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
卡蘿對子爵的感情很複雜。
沒有讓卡蘿親眼目睹子爵如何,只靠他一張嘴,談不上讓卡蘿相信。
以他昨日實力用樂音引來的少許沙之星光芒沒這麼強的威力。
卡蘿略顯失望。
時尋便問她這附近可有什麼怪事,他記錄下來,也好將來到別的地方後,編成故事長詩吟唱。
卡蘿想了好一會兒,才嘆道:“我想來想去,唯一能想到的怪事就是我自己家裏的,剛纔和你說過啦。”
時尋瞭然頷首,再回頭看看子爵房間開啓的窗戶,確實不見子爵夫人身影。
他又問:“你家附近多不多烏鴉?”
他對昨夜破掉他樂音的烏鴉耿耿於懷。
幸而沒對他造成反噬,不然他昨夜連煉製花丸都不成,更別提強行用花丸進入那種狀態,開啓小洞天取出小木頭。
至於陶壎,只是順帶掉出來的東西,不過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用繼續拿魔螺敲擊發聲。
“烏鴉?”卡蘿不明白,“我家在半山腰,鳥很多,可我從來沒有注意過有沒有烏鴉。”
時尋不再多問。
他已不指望能從卡蘿這兒問出什麼。
自進入花園後,他一直覺得被窺探着。
那雙眼,飽含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