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內很安靜,牀邊的落地燈在實木地板上投出兩道淺淺的剪影。身穿棉質白T的男人懷裏抱着軟枕呆坐在牀頭前,乖乖把手伸出去,任由另一個人替自己清理掌心的傷口。
沈星烈從急救箱裏拿出自己需要的東西,用鑷子取出消毒棉球,小心地擦拭着傷口,待清理好傷處之後,找出乾淨的紗布,輕輕將掌心包好。
這個過程中,陸馳一直處於一種半清醒半怔愣的狀態。或者說從聽到沈星烈的告白之後,他就一直沒回過神。也許是因爲哭的太久的原因,即便早已經停止了眼淚,偶爾還是會面無表情地抽噎一下。
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樣,眼尾的紅意還未消失,鼻尖也還泛着淺淺的粉色。
沈星烈將紗布固定好,擡起眼看向面前的人,脣角微彎,“清醒了嗎?”
陸馳呆了一下,眸中有一絲迷茫,但依舊下意識點了點頭。
沈星烈眼裏的笑意不由得加深,忍不住擡起手蹭了蹭陸馳一側的臉頰,聲音低沉溫和:“先睡吧,明天早晨再跟你解釋。”
陸馳怔愣了一下,明白沈星烈的意思後,立刻擡手拽住了對方的手指,一不小心牽動了手心裏的傷口,下意識蹙了蹙眉,但依舊沒有鬆開。
或許因爲扯到傷口的關係,再擡起眼睛的時候,眸中多了一絲水汽。他抿了抿脣,搖頭,“不睡。”
“小心點,”沈星烈立刻將他的手心翻過來,檢查確定沒有滲血之後才鬆了口氣,問,“怎麼了,是不困嗎?”
“困。”陸馳點了點頭,彷彿爲了印證自己的話,他沒忍住打了個哈欠,眼裏的淚意更濃了。
“既然這麼困,”沈星烈將那隻包着紗布的手小心的護在自己手裏,擡起睫毛看向面前的人,“爲什麼不想睡?”
陸馳垂下眼,聲音悶悶的,“就是不想睡。”
“困了就要休息,”沈星烈輕聲哄着面前的人,“閉上眼休息好不好?”
“那你呢?”陸馳擡起眼看向沈星烈,問,“我睡了,你是不是就走了?”
或許是醉酒的原因,陸馳的視線格外直白,溼漉漉的眸子裏是毫不掩飾的眷戀和依賴。說這話的時候,明明是兇巴巴的質問,但不自覺軟乎乎的語氣聽起來卻更像是撒嬌。
如同一隻虛張聲勢的小奶貓,即便已經盡力在張牙舞爪,但看上去還是莫名軟萌。
“我不走,”沈星烈幾乎立刻搖了搖頭,認真保證道,“你睡就好,我守在這裏陪着你。”
陸馳明顯鬆了口氣,他點了點頭,用手撐着牀乖乖躺好,隨即垂下睫毛。幾乎頃刻間,呼吸便均勻了下來。
沈星烈依舊坐在牀沿邊上,小心地幫他整理好身上的被子,待牀上的人睡熟後,準備起身去洗手間擰一條毛巾給他擦臉。腳下倏然一滯,起身的動作還未完成,便被一道很輕的阻力制止了。
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垂在一側的衣襬處,眸光微頓。
牀上的人睡得並不踏實,眉頭微微蹙着,睫毛也一直亂顫,似乎剛一睡沉便跌入了夢境。剛剛包紮好的那隻手隨着沈星烈的起身微微懸起,手指的部分不知什麼時候纏上了沈星烈的衣角。
——
清晨的陽光伴隨着細微的鳥鳴順着未關緊的窗棱泄入屋內,在深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照出一道曲折瑩亮的光,如同一盞漂亮的彩燈落在地面上,將周圍的景色都照亮了三分。
窗幔安靜地垂在地面上,透過薄薄的布料可以隱約看到錦被中露出的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先是懶散地在枕頭上蹭了蹭,然後擡起手揉了揉眼睛,啓脣打了個哈欠。
坐在牀邊另一側整理東西的人聽到動靜立刻站起身,擡手撩開牀幔坐在牀邊,擡手蹭了蹭牀上人的臉頰,低聲問:“醒了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陸馳皺着眉頭翻了個身,嘴裏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麼,剛要繼續睡,動作倏然一頓,緩緩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瞪着眼前錦被上的花紋,身體一寸一寸僵住。
醉酒後的記憶一點點重新回籠,昨晚那些抱着沈星烈又哭又鬧的場面,如同幻燈片一樣在他腦海裏循環播放。
一起不斷重現的,還有沈星烈的那句固執的告白。
“我喜歡你,從一開始,我喜歡的人只有你而已。”
陸馳捏了捏團在胸前的錦被,不動聲色地把腦袋埋進枕頭裏。
太丟人了。
但又有點高興是怎麼回事。
沈星烈喜歡他。
他喜歡自己欸。
不是妄想。
不是做夢。
是他真真實實親口說出來的。
我喜歡你。
只有你而已。
原來這麼普通的一句情話,可也以這麼動人。
有點想笑。
嘿嘿嘿。
“陸馳,”沈星烈下意識探出手想要去觸碰陸馳的額頭,卻因爲後者的躲避動作,只摸到了半個後腦勺。他垂眸看向牀上人微微顫抖的肩膀,語氣裏有一絲遲疑,“你還好嗎?”
“沒事。”陸馳單手撐着牀坐起身,擡手將貼在臉上的碎髮拂開,轉身看向坐在牀沿上的人,平靜地問,“什麼時候回來這邊的?”
或許是因爲昨晚沈星烈的話太過於驚世駭俗的緣故,陸馳的記憶直接卡在了那場的告白裏,之後的事情便完全模糊了。
中間缺少的那部分記憶讓他隱隱有點擔憂,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過什麼更丟人的事情。
沈星烈的視線落在陸馳努力維持平靜的眼睛裏,眸底不由得多了點笑意,緩緩解釋道:“昨晚畢竟只有蕭祁一個人醉酒,如果我們兩個都一直不清醒的話,恐怕會引起懷疑。所以凌晨之前,我就帶你回來了。”
陸馳挪開視線看向牀帳一角,淡淡的「哦」了一聲。
沈星烈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笑,擡手拿過陸馳擱在膝蓋上的手,將一個小小的東西放在他手心裏。
陸馳只覺得手心一軟,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眸光一頓,眼底凝出一絲驚喜,“小老虎!”
這是一隻用絨線編成的小老虎,雖然只有半個手掌大小,但因爲編織手法上乘,老虎身上絨毛花紋的走向和動作神態都十分精緻,甚至透過兩隻玉髓做的眼睛,可以看出一絲憨態可掬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