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上人見狀，逼問韓易，爲何不出招？
韓易看着他，卻沒有說話。
牛上人怒上心頭，起手結咒，只聽的山間一陣呼嘯，氣流吹的那樹枝亂顫，眨眼間，便有一氣韌，呈勢如劈竹之勢，直衝韓易眉心。
“你是覺得你做的沒錯是嗎！”牛上人怒道：“欺師滅祖！有辱師門！你這般異類，竟然還能苟活於世！實乃天道崩壞！“
這話屬實刺耳。韓易聽罷，微微皺眉，他指尖結咒，復又擡手輕輕一撥，那氣韌竟就直直轉變了方向，衝入了懸崖之下，連帶着，還在那石壁之上，撞下了一道深深的劃痕。
牛上人當即便大呵一聲，又將手中寶劍送入了空中，隨着那劍身的劇烈震動，剎那間，一面由劍魄組成的氣牆，便鋪天蓋地的懸在了韓易身前。
見此情形，龍喬心下一顫，這人難道是不殺韓易不肯罷休了？
龍女再顧不得天上的劍牆，竟跑到了韓易身前，她只想在一屍兩命之前，把這事兒給攔了。韓易見狀，一把就將龍女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復又擡手，結金剛結界，護住了二人。
牛上人沒想到龍女竟然會出面，他趕緊收了神通，又對着龍女喊話：“你如今糊塗啊！”
“他腹中有我的珠子！他人要是死了，珠子也會壞的！”
牛上人大喫一驚，嘆道：“你竟然把珠子也給他了？！”
“與你無關。”
這話卻正中牛上人的痛點，他眼神一軟，言語間，甚至連口音都有了：“是是是，看在你現在情況特殊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那你說嘛，你準備怎麼解決。”
龍女不解：“怎麼，怎麼解決？”
池中的王八這時開了口，它對那牛上人說：“珠子你替她拿回來就是，死的不行，你就活剖。”
王八這話說的輕巧，牛上人卻略微有些猶豫了。方纔那幾招，自己已將這韓沛生如今的功力試出個七七八八，當下想要活剖龍珠，怕是有點難喲。
王八卻像是看透了牛上人的顧慮一般，開口又說：“季桑，你好歹也算是他的師叔，你若真動手，他不一定會反抗。”
季桑一聽這話，卻更猶豫了，只說：“你這王八蛋子話說倒是輕巧，你明知我是師叔，那哪裏又有乘小輩之危的道理！”
眼見這季桑已然沒了方纔那副仙人下山的氣勢，王八嘆了一口氣，只道：“殺不殺隨你，你莫忘了自己過去的承諾就好。”
聽着這一人一龜莫名喬的對話，龍喬一頭霧水，她問王八：“這人到底是誰？爲什麼你們三個竟然像是舊識，我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龍女這一問，卻問的在場這二人一龜，都沉默了。
韓易默默回身，只伸出手，替龍喬整理起了，她前襟上糾纏在一起的領約和項珠。韓易的動作小心又仔細，卻又十分曖昧，龍女也不反抗，只一臉疑惑的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一旁的季桑，卻將韓易如今的行爲，視作一了種挑釁，他抱着手乾咳了好幾聲，咳的連那林書玉都聽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走到師祖身邊，輕聲詢問師祖你是怎麼了？
池裏的王八則是氣的在水裏一翻騰，只留了個王八屁股給衆人。
韓易替龍喬將項珠理好後，便牽起了她的手，牽着她走過咳嗽的季桑身旁，走到了池水邊。
老王八見狀，又在水池裏撲騰出了一大片水花，韓易側身替龍喬擋了。
龍喬這時卻氣不過了，她大聲問那王八：“你到底瞞了我什麼！我倆不是一起從洛水遊山玩水的出來的嗎？爲什麼現在你們說的這些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了。”
王八心一橫，游回岸邊，看着韓易，質問他：“當初你欠她的還不夠多嗎？爲何今時今日，你還要來主動招惹！你忘了自己之前的承諾了嗎？”
韓易垂目，只說：“我有自己的考量。”
“那你有沒有替她想過？”王八又問：“如今你們走到這一步，真的是她願意的嗎！”
是啊，自從再次見到龍喬之後，韓易總會問自己這個相同的問題。
前幾月，她還會偷偷下山來看自己，有時候在草場，有時候在軍營，好幾次他都發現了她的蹤跡，卻都假裝看不見，沒有拆穿。
後來他把她困在府裏，龍女心生恨意，她用銀釘劃破了他的喉嚨，卻又會因爲害怕，而伏在他的懷裏睡去。
正所謂喜歡也好，愛也罷，怨懟也好，恨也罷，如今沒有了前程往事的掛礙，她終於肯用最真實的自己直面於他。
這讓韓易沉淪。
他們之間的關係，本就應該是如此的。
可她願意嗎？
如果時間退回到五百年間以前，那她必定是不願的，不僅不願，她還會把自己趕出師門，再立下永不相見的誓言。
而如今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連龍喬本人都不知道了。
現在這一切，是他付出了一些代價，偷得的時光，韓易總是這麼告訴着自己。所以就算是放在五百年前，或許她也會因爲憐憫自己，而許給自己這一場大夢吧。
這時嗓子癢的季桑走到了龍喬身邊，輕聲問她：“妹，今天穹紇在這裏，我也在這裏，我呢就問你一句話，這珠子你現在到底想不想拿出來？要是想拿，那我就乘人之危一回，也沒得事的。”
“不用了。”龍女這話說的很乾脆：“這是我自己造成的後果，珠子和他的漂亮腦袋，都只能由我親自去取，別人幫忙的不算。”
韓易聽後，心裏撲通一聲，一塊石頭，沉入了海底。
季桑聽罷，卻哈哈大笑：“可以！可以的！你果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龍喬！”
水池裏的老龜，看着岸上這場鬧劇，不停的吐着泡泡。方纔龍女義無反顧去攔劍的模樣，它都看在了眼裏，龍女畢竟是它從小看大的，如今她說的話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它許是比她自己，還要清楚。
想到這兒，王八又開了口，他喊了一聲林書玉。
那道士剛剛纔見識了仙人鬥法，如今還沒能回過神來，聽到王八叫他，竟然一時間沒站穩，橫衝直撞的差點滾進池子裏。
“林書玉，你之前稱呼那個騎牛的爲師祖？”王八問他。
“是是是。”林書玉解釋道：“雖然如今閣中只有師父他老人家在年幼時候有幸見過師祖真容，但師祖的騎牛的仙姿，是歷代門中弟子，都會口口相傳的，我肯定不會認錯。”
這林書玉形容誇張，王八聽後，卻很是不屑：“那牛可沒有這牛上的人長壽，看樣子他爲了保持形象，還曉得去套一模一樣的牛，當坐騎。”
一旁的季桑抱着手，皺着眉，問那王八：“你在後輩面前提這些做甚？”
“這樣吧，季桑，今日你就收了這林書玉做徒弟。”
王八這話一出，林書玉腿更軟了，讓師祖收自己作徒弟？那以後，他的輩分豈不是比自己師父還大了！
季桑也搞不明白這王八的企圖：“你不覺得我和他之間，差的輩兒有點大嗎？”
王八卻說：“既然你下不了手，那你就收了這小子，去悉心培養，以後若真走到了那一步，我許還得託他，去替我殺了韓易。”
殺了韓易？！
林書玉心虛的看了一眼身後的夜叉閻羅韓將軍，只覺得自己是真的要被這王八給玩死了。
可如今正在被談論生死之事的主角，卻對此不以爲然，他彷彿已經完全置身事外，猶豫許久，只對着身邊的龍喬問出了一句：“一會兒想坐馬車回去嗎？”
龍喬知道韓易這問題意味着什麼，她卻沒有猶豫，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補充了一句：“一會兒我要讓他們把墊子鋪厚一點，昨晚連夜騎馬，我覺得我快散架了。”
彼時一束金光從那地平線上升騰而起，穿過了林間，薄霧漸漸散去，露出了山下的人間。
既然回去的路只有一條，那便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