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HP]停留 >第10章 第10章·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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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珊德拉記得那是一年級的夏天,就快要放暑假了,下課後她和西弗勒斯、莉莉一起坐在草坪上聊天。

    “唉,要是沒有暑假就好了。”珊德拉忽然說。

    她很感謝祖母的庇護,那個擁有着無盡智慧的老人直到她十歲那年的冬天才離開。只是祖母已經不在了,珊德拉感覺自己再也沒有家,自然也不會盼望假期。而且她實在不是很喜歡她的舅舅,一個叫傑瑞米·伯斯德的男人。他剛剛三十出頭卻陰沉得像個活了幾百年的老頭,最常說的話是“如果沒有我,見鬼的賽爾溫家的人早就把你丟進孤兒院了”。這個假期,她也將整天對着傑瑞米那張怨天尤人的臉。

    雖然珊德拉知道他是母親卡塔裏娜唯一的親人,卻從來不對他感到親切。她只有罪惡感,因爲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個負擔。傑瑞米成爲她的監護人只是因爲對姐姐的不捨和一種讓他悲憤交加的責任,而非對她的喜愛。

    “西弗勒斯住在蜘蛛尾巷,我和他住得很近。”莉莉看着她,認真地說,“就是科克沃斯那兒,你可以來找我們玩——或者我們去找你也行。珊德拉,你住在哪兒?”

    “我就算了,我的監護人不會同意我和朋友去玩的。”她看見勞倫正在遠處朝她揮手,於是站了起來:“我先走了,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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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陰暗的蜘蛛尾巷,珊德拉卻遲遲沒有敲開那扇門。雖說她毫不猶豫地來到了西弗勒斯的住處,思緒與回憶卻亂成一鍋,讓她動彈不得。

    她聽說鄧布利多會將還未記事就失去雙親的哈利·波特送去女貞路,叫做佩妮的姨媽家中。她對素未謀面的男孩感到莫名的親切,或許是因爲她也從未見過父母,並曾經寄人籬下。

    但哈利的父母是受人敬仰的英雄,是傲羅,是鳳凰社的成員;珊德拉的父母則是囚徒,曾犯下的罪惡連祖母都不願向她提起。或許某種程度上,這也是爲何她如此執着於海市蜃樓般的正義和空洞的理想。她迫切地想要擺脫賽爾溫家的一切,那裏已經沒有任何人值得她留戀。

    兒時,每當家中有人發現珊德拉偷跑出去與麻瓜玩耍,便會用最令人反感的語言形容她珍視的夥伴。久而久之,她不再喜歡交朋友,表面上也變得溫順了許多,內心的激烈情感卻不曾改變。祖母去世後,她清楚地記得賽爾溫家的人如何謾罵、詆譭她唯一的親人。

    至於後來撫養她的舅舅,至多也只是比那些人更懂得審時度勢,不把對麻瓜和混血巫師的厭惡掛在嘴邊罷了。

    她本以爲不會有人相信她懷揣着對平等的渴望,卻被鄧布利多一眼看穿。那個和藹可親的老者被稱爲最偉大的白巫師不只是因爲仁慈。

    珊德拉想,西弗勒斯或許也被鄧布利多看出了心底的祕密——他的祕密會是什麼?

    預言、莉莉的孩子……她或許早就知道了答案。他是因爲想保護莉莉和孩子,才選擇棄暗投明。

    這麼一來,自己在學生時期想方設法做的許多事,都好像命運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玩笑,不值一提。

    讓他走出黑暗的還是莉莉,也只能是莉莉。而如今,她卻倉促地離開了所有人。

    ——別再想了,只是鄧布利多叫我來看看而已。

    珊德拉對自己說,然後伸手推了推房門。

    門並沒有被魔咒鎖住,吱呀一聲打開。

    她看見昏暗的客廳裏書本和魔藥材料遍地都是,濃重的壓抑感與破舊房間的氣味撲面而來,幾乎將她吞噬。珊德拉無聲地用清理咒將書本和各種她陌生的材料歸還到應有的位置,走上樓梯。二層除卻走廊盡頭的浴室只有一個房間,房門敞開着,或許裏面的人並沒有預料到闖入者的出現。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一襲黑衣的西弗勒斯蜷縮在簡陋的牀上,連同整個房間跌落在黑暗裏。他的臉龐蒼白憔悴,鋒利的輪廓更像是碎落在地的黑曜石,殘破、暗淡。

    窗外此起彼伏的貓頭鷹叫聲像陣陣哀嚎般由近到遠地攪拌着傷口,提醒着他們,那件事已經不可避免地發生。珊德拉揮舞魔杖打開了緊閉的窗簾,揚起的灰塵在陽光下肆意飛舞。

    他的雙眸和先前照不進一絲光亮的屋子同樣漆黑空洞,彷彿沒有看見珊德拉的存在。不,他看到了,只是以一種深沉而痛苦的目光看向珊德拉,而其中似乎還有隱約的憤怒。

    此刻的西弗勒斯落在珊德拉眼中,像一個被折磨到瀕臨死亡,卻尚未學會用語言表達的稚童。

    她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卻明白自己永遠不會真正理解他經歷了什麼。

    珊德拉無聲地蹲下,視線與他水平相接。

    “西弗勒斯,我在這裏。”她低聲說。

    “出去。”西弗勒斯用僅剩的力氣說道。

    珊德拉沒有動。

    如果是曾經,那她難免要和麪前說話總是帶刺的彆扭少年大吵一架(雖然基本上都是她單方面的控訴),然後賭氣大半個月。而現在,看着他如此絕望頹然的模樣,她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她甚至支持過西弗勒斯去鑽研他所喜愛的。如果說她沒有想到黑魔法會把他推向食死徒,那是謊言。

    只是她以爲,她可以拉住他。

    珊德拉看着西弗勒斯比以往更加蒼白的削瘦臉龐,第無數次後悔自己的一意孤行。如果她沒有急着加入鳳凰社,如果她畢業後選擇留在他身邊,現在又會是怎樣的情形?

    她不知道,因爲這個問題和其他所有盤踞在悔恨之上的假設一樣荒謬。她沒有選擇,過去沒有,現在更不會有——過去的事早已落地生根,是風化的曾經滋養着無法撼動的現在。

    “我說了,出去。”他的聲音很輕。僅僅是四個詞,卻彷彿每一個音節都化作微小的刀刃剜過珊德拉的心。她不是因爲西弗勒斯的態度而難過,而是爲自己自始至終的無力。

    她頑固地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似要與他抗衡。

    “我不想再說一遍,”西弗勒斯迴避了珊德拉的視線,將手伸向他的魔杖。他不願意在這一刻面對那雙海一般的黑眸,也不想看見橄欖綠的長髮。

    “如果能讓你好受些的話,我們可以打一架,我也可以只防守。”珊德拉忽然說。

    他沒有血色的脣瓣動了動。

    珊德拉見狀把手中的魔杖丟了出去,又說道:“把情緒發泄出來,會好受一些。”

    西弗勒斯擡起頭,難以置信地望着她。他曾經也渴望過她能回到自己的身邊來,可現在,眼前的一切都褪去顏色,只有沉重的窒息感宣告着他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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