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三大玄門,天衍宗列爲第一。

    天衍宗之中有二殿四峯,其中太上殿是長老所在,而天衍殿則是掌門一脈,尋常人不用肖想。餘下的四峯……不管是內門還是外門的弟子,都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去。如果能夠成爲某位道君的親傳,那未來的道途可謂是一帆風順。

    孟炎在大比結束之後,於擂臺上築基成功,收他爲徒的便是四峯之一的臨川峯峯主宿雪道君。至於書中記載的“慕聲”,則是被孟炎拖進去的,成爲臨川峯名不副實的小師妹。

    慕聲擰着眉回憶書中的劇情,而兩個師姐則是雙眸一瞬不移地盯着她,她們眼神中的“慕師妹中邪了”之意更加明顯。

    “慕師妹,大半個月前你還同我們說要拿前三呢!”洛長淮開口控訴道。

    慕聲撫了撫額,輕嘆了一口氣。如果不能夠說服兩位師姐,恐怕就沒完沒了了。想了一會兒,她認真道:“劍道負我,我當棄劍。”沒等聞喜雪和洛長淮反應過來,她又道,“我十年如一日地揮劍,不僅沒有凝結出劍種,反而被劍意給劈暈了過去,我不是練劍的料子,在劍道上找不到出路,還不如轉身。”說着,她還指向了門外的靈田,“你們瞧,這靈稻這麼快給了我回應,說明這纔是我的道。”

    見兩位師姐呆呆愣愣的,有被唬住的趨勢,慕聲再接再厲道:“你們也知道,我開出的氣脈只是下品,道途基本無望,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路,或許還能夠走遠一些。”

    聞喜雪和洛長淮點了點頭,面容仍舊有些糾結。像是沒辦法將愛劍成癡的小師妹置換成如今靈田裏挽着褲腿捋起袖子的“稻農”。她們是外門弟子,身上堆着不少的庶務,並不能長久地留在山下,跟慕聲千叮嚀萬囑咐,最後依依不捨地告別離去。

    等到兩位師姐的身影消失不見,慕聲才鬆了一口氣,癱在了椅子上。她乜了一眼靈田,什麼練劍逐道,什麼垃圾師兄,誰愛去誰去,她只想在這山下逍遙自在,保全性命。在椅子上躺了一會兒,她又起身走向了靈田。

    山上靈氣氤氳、綠植如浪,而山下的靈田則是光禿禿的,瞧着煞是難看。慕聲動了裝點的心思,只是將靈石倒出來一清點,那股雀躍的心便冷卻了下去。

    雖然山腳下的八塊靈田算是劃分給她了,除了一開始的靈稻種子是執事贈送的之外,餘下的她想種的東西只能夠自己去買。她同孟炎一樣,父母早就不在了,身爲外門弟子沒有內門那般的修道資糧,想要靈石只能夠自己去賺。她賺到手的靈石都用來修靈劍了,如今倒出來一瞧,根本不足百數。

    慕聲慢吞吞地收起了靈石,她繞着這座小屋來回走動,最後將目光落在了角落那一蓬蓊蓊鬱鬱的綠竹上。她剛搬來的時候還什麼都沒有呢,可能是在照料靈田的時候,靈雨自發地落在了它的上頭吧。如今八塊靈田種滿了靈稻,在收成之前都不好亂動,能夠捯飭的也只有這個小院了。

    她忙裏忙外收拾了七日,小院子已然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瞧着煥然一新了。白牆黑瓦,綠油油的藤蔓攀爬,兩側搭着花架子,可愛小巧的綠葉在風中招搖,時不時露出藏在葉下的粉嫩花兒。

    清風明月鞦韆架,然而天時不巧,慕聲還沒等到第一個圓月呢,夜裏的時候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這些時日可能是勞作太累了,她入夜之後的睡眠極好,並沒有那惱人的、難以啓齒的夢。

    什麼邪祟不邪祟的漸漸地慕聲拋到了腦後去,畢竟她在那本昭示着她命運的書中也沒瞧見她中邪這樣的情景,不過此刻的她顯然是忘記了,她沒有按照書中的劇情走,餘下的事情必然也會偏離原定的軌道。

    照牆的燈焰細如線,落瓦的雨聲逐漸繁急。到了後半夜的時候,雨更大了,那在半空中炸響的霹靂將夢境中的慕聲驚醒,她眯着眼往外覷了一眼,無數道瑰麗的紫紅色電芒撕裂了長空,如同蛛網般遍佈,將半個天闕照亮。那浩大的聲勢彷彿要湮滅天地,依稀可以感知到濃郁的靈氣波動。

    這是有人在渡雷劫?什麼人啊?這般勇悍在野外渡劫?這是不怕被雷劈死麼?慕聲思緒發散了一會兒,將窗合得一絲縫隙都無,她躺回了榻上一轉身,眼皮子耷拉着,捂住了雙耳。修士修到了元嬰境界,劫數便化作了雷劫,那般聲勢浩大,估計還是元嬰真君之上,這同她一個連築基都沒的小修士有什麼干係?

    這場雷暴一直持續到了凌晨,磅礴大雨已經停歇了,可四面的道路被雨水沖刷的泥濘不堪。

    慕聲起身的時候,沒有關注那八塊靈田,而是仔細地檢查着自己的小院。到底是尋常的植物,被雨水一打,地上滿是落葉與枯紅。慕聲蹙了蹙眉頭,掐着決將靈力灌入了憔悴的綠植中,眼見着它重新變得朝氣蓬勃才鬆了一口氣。

    她捏着袖子擦了擦汗水,只開了二十條氣脈,體內儲存的靈機都要比旁人少一些,催生了院子便顧不得外頭的靈稻了。慕聲也沒有管那麼多,她在心中暗暗盤算着,是否在小院設個聚靈陣,只是不知一塊靈石能夠支撐多少日子。

    慕聲喘了一口氣,正打算回屋去躺下了,忽地聽到了廚房那側發出了窸窸窣窣的動靜。說是廚房,其實是個雜物間,什麼有用沒用的都堆在了那一處。前幾日慕聲清理了一些,解決掉了一些沒用的貨色,整個房間亮堂、乾淨了不少。

    慕聲屏住了呼吸,她纔開脈,學的是宗門中基礎劍法《歸元劍訣》,奈何上不會以氣馭劍,只是比不修仙的尋常人強一些。此時聽到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她立馬緊張了起來,回到了屋中抄起了一把琴,便小心翼翼地朝着廚房方向靠去。

    其實有件事情她是誆兩位師姐的,甚至連宗門中的人都不知道。她在被衆多劍意劈了之後,識海中已經凝聚出了一枚劍種,可那又如何呢?一來她不會用,二來則是她不願意用了。在棄劍之後,她自己砍桐木製了一把琴,銘上“無何”二字,這便是她未來的武器了。

    慕聲躡手躡腳地靠近了廚房,悄悄地朝着裏頭覷了一眼,視野之中,是一團黑白交雜的影。是一隻妖獸,辨認不出是什麼種族的。慕聲更緊張了,連一口氣都不敢喘。那團黑白影感知敏銳,忽然間朝着門口的方向望過來。慕聲看清了它的模樣後一愣,那妖獸便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抱着慕聲的腿發出了“嚶嚶”的叫聲。

    四肢黑身軀白、黑色的圓耳朵以及那招牌性的黑眼圈,像一隻軟趴趴的芝麻湯圓。

    這不是她原先所在的世界中的國寶滾滾麼?!

    慕聲在“嚶嚶”的可憐叫聲中很快地回神,她伸手揪起了不到膝蓋的小糰子一瞧,想起來它在九州的名稱“食鐵獸”。這是妖族中強悍的、數量頗爲稀少的一種,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小糰子被她拎起的時候也不掙扎,只是不停地發出“嚶嚶”的低鳴,慕聲擰着眉打量着它。毛髮上有些髒兮兮的,沾染着不知從何處來的血跡,除此之外還有穀殼、米粒——

    想到了米粒,慕聲打了個激靈,忙不迭朝着廚房中望去,偌大的靈米袋子已經被扯破了,裏頭的靈米被吃了三分之二,小東西的身上還存留着偷米的罪證!慕聲從鼻子裏發出了一道冷冷的吭氣聲,她伸手將小食鐵獸放在了地上。而小傢伙也知道自己犯了錯,抱着四肢翻滾着,時不時覷眼望慕聲,似是想要討好她。

    慕聲面無表情地收拾着爲數不多的靈米,又將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廚房打掃了一通。等到忙完之後她才盯着那乖巧坐着的食鐵獸,找了一個大桶將它整個兒丟進去。嘩啦啦的水落入了桶中,小食鐵獸有些急,鋒利的爪子扒着邊沿,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抓痕。慕聲可不理會它的掙扎,洗刷乾淨了之後便將它提起放到了門口。

    慕聲道:“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先不說養得起養不起這個問題,這可是一隻食鐵獸的幼崽,萬一它的長輩尋到這邊來呢?自己這個外門弟子未必找得到庇護,還不如早早地將麻煩精送走。

    “嚶嚶?”小食鐵獸彷彿感知到慕聲的心緒,它並沒有離開而是一轉身死死地扒住了慕聲的腿,叫聲變得更加綿軟可憐。它伸出爪子指了指昨夜雷聲暴動的方向,眼中快速地蓄上了淚。

    慕聲很快便想到了那駭人的雷劫,她擰眉道:“昨夜是你的母親在渡劫?”

    小食鐵獸胡亂地點頭。

    如果是真的,那這是小食鐵獸如果被丟出去,失去了照料,可能就活不久了。思忖了片刻後,她伸手抱起了食鐵獸,嘟囔了一聲:“麻煩。”便轉身往屋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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