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血草、聚靈草、一葉蘭……各樣草藥亂七八糟地充斥着靈田,在風中招搖,煞是可愛。

    阿愁在靈田間來回奔跑,引着靈雨落下。日晷無聲,轉眼便天色已昏。

    慕聲不曾修到築基,尚未達到辟穀階段。在遠離了外門食堂之後,她自己擺弄了一陣時間的膳食,可很快便厭倦了。在祭煉出辟穀丹後,更是索性連做膳食的事情都省去。

    入了夜之後,慕聲並不像過去那樣打坐清修做無用功,也極少開爐煉丹。至於原本嚮往的睡眠——無端被迷離的夢境擾亂,隱隱也其也多了幾分排斥。

    院子外一輪圓月當空,將花架斑駁陸離的影投在了灰白的牆上,窸窸窣窣的草木聲中藏着此起彼伏的蟲鳴,熱鬧中又藏着清寂。

    但是這股氛圍很快便被慕聲和小食鐵獸給破壞了。

    ——那夢境怎麼回事?

    ——嚶嚶嚶。

    ——我的未來應該改變了吧?劇情裏沒有一個叫慕聲的丹師。

    ——嚶嚶。

    ——你不是會說話了嗎?怎麼還在嚶嚶?不許嚶嚶。

    ……

    類似的話語幾乎在每夜上演,阿愁聽得昏昏欲睡。慕聲好笑地望着趴在了腿上打瞌睡的小傢伙,將它抱到了小榻上。這些日子,阿愁越發重了,可能過段時間便要抱不動了吧?怎麼長這麼快?慕聲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手指則是往那柔軟的毛上薅了一把。

    月光如水,清輝照人。小榻上的傢伙正仰躺着,白色的毛被鍍上了一層銀芒,隱隱有些熟悉。慕聲沒來得及想太多,院子裏就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她的心神驀地一凜,懷中揣着幾顆丹藥,手中則是抄起了琴,悄然無聲地往外掠去。

    鬼鬼祟祟的人影一身黑,瞧不清面容,但是他手中的那一柄劍慕聲極爲熟悉,正是外門發下的靈劍的形制。慕聲來不及細想這人是誰,摸黑來這裏做什麼,她毫不猶豫地拋去了新煉製出的黃階毒丹,整個人如同閃電一般竄了出去,掄着琴往那不速之客的腦袋上狠狠一砸。不速之客倒下的時候險些壓到攀滿紫藤的花架,慕聲擰着眉瞧着來氣,又往他的身上踩了幾腳纔算解氣。

    這般動靜屋中的阿愁也醒轉過來了,它走向了的慕聲,冷冷地望着地上的人,壓着嗓音咆哮了一聲。“沒事。”慕聲伸手在阿愁頭上摸了一把,從廚房中找到了廢棄的繩子將不速之客給捆了起來,這才就着燈籠的光束細細地瞧着他的面容。

    外門中的弟子往來不少,慕聲一開始只覺得有些熟悉,半晌後腦海中才躍出了一個名字:趙不滅。雖然是同門,可他們的關係尋常,平日裏沒有往來但也沒有其他的仇隙,這人怎麼會潛進小院中?慕聲擰着眉有些不解,毒丹讓趙不滅陷入了昏睡,她朝着阿愁使了個眼神,阿愁點了點,熟練地使用了靈雨決將趙不滅給澆醒。

    慕聲用琴砸的那一下並沒有留手,鮮血被水流稀釋,泛着一層薄紅從趙不滅的臉上淌了下來,陰森詭譎如修羅惡鬼一般恐怖。趙不滅有些不清醒腦袋上的鈍痛一陣又一陣,他擡起頭望向了一臉沉靜的慕聲,先是慌亂,繼而又故作鎮定道:“慕師妹,你這是做什麼?”

    慕聲冷笑道:“這話應該我問趙師兄纔對。中夜闖人宅院,趙師兄想做什麼?”

    趙不滅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虛假的笑意,他道:“臨近宗門大比,我只是來通知慕師妹回山門中。”

    慕聲垂着眼,不鹹不淡道:“是麼?”

    這是趙不滅隨意掰扯的名頭,見慕聲有些許動容,忙不迭地點頭道:“是的。”怕慕聲不相信,又道,“我已經取了任務牌符。”

    “這樣啊——”慕聲拖長了語調,笑道,“那就多謝趙師兄了。”

    趙不滅道:“是啊,師妹你還——”話還沒說完,趙不滅的下巴便被捏住,被迫吞下了一枚怪味丹藥。他頓時神情大變,色厲內荏道,“慕師妹這是做什麼?!”

    慕聲用帕子擦了擦手,她眸光一轉,笑意盈盈道:“趙師兄還是實話實說吧。我給你餵了一顆穿腸爛肚的藥,若是趙師兄不願意,那便等着毒發吧。”她生得花容月貌,像是天山雪一般純淨無暇,就算是說起威脅人的話語,也是笑意盈盈的,無辜而天真。

    趙不滅咬了咬牙,暗恨自己的失策。他對慕師妹瞭解的不多,只知道她二十條氣脈根本沒機會成道,她還日復一日的練劍。她是孟炎的同伴,孟炎已經從天之驕子跌落了塵泥,而她這個本就該在泥淖中的人在外門中卻自在如魚。這對師兄妹怎麼做都讓人氣惱。趙不滅的面色紅紅白白的,而慕聲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冷不丁地補充了幾句:“趙師兄出來的時候接了任務,那外門的執事便不會找你了,失蹤幾天應該不要緊。至於一段時間之後,誰會記得你呢?是吧?”

    慕聲的語氣很平靜,趙不滅卻感到了一陣的森然和惶惑。他的視線在慕聲的身上游動,最後偏移到了一旁的靈寵身上,更是心中一涼。在死亡的威脅下,他倒豆子一般將緣由說得一清二楚,生怕慕聲會把他毒死。

    慕聲在心中念着杜雲岡這三個字,總覺得對方沒有必要大費周章來對自己一個種地的外門弟子下手,除非他知道了自己能煉丹,可看趙不滅的反應,又像是不知曉的。她的眼神凜了凜,而惶恐至極的趙不滅打了個哆嗦,又將孟炎戰勝他的事情說出。

    “窩囊廢。”慕聲啐了一聲,好一陣無語,冤有頭債有主,他同孟炎有仇就找孟炎去,跟自己有什麼關係?想到了後續的劇情中類似的場面,慕聲又心中發寒。

    雖然趙不滅說出了真相,然而她並沒有打算將人放走,誰知道這位回到內門又會惹出什麼樣的事情?從趙不滅的身上搜到了一枚任務牌符——他的確是接了命令後有外出的機會,可並不像他說的那樣通知弟子參加宗門大會,而是一個捕殺妖獸的任務……這麼一來,他消失個十天半月也很正常。

    慕聲不想給自己招來更大的麻煩,她索性將趙不滅留在了廚房的偏角用來試丹。

    數日後。

    外出歷練的杜雲衣一行人完成了任務回到了宗門。

    洛長淮和聞喜雪用功德數兌換了一批藥草便往山下走。

    他們這一回十死一生,尤其危險,臨到結束的時候回想起也心悸不已。屋子中,三人一獸各佔一位,洛長淮微笑着沒有開口,倒是聞喜雪一腳踩在了凳子上,添油加醋地說着險情。他們的任務是獵殺一批開脈期的妖獸,誰知道其中有一隻臨死突破,有了築基的修爲。他們這羣人就算有丹藥苦苦支撐,也難以對付,在最後關頭還是杜雲衣突破了,救了衆人一命。

    “杜師兄?他的修爲進境這麼快?”慕聲訝異地開口,上一回見到的是中毒的杜雲衣,他的氣脈遠不到填滿的時候。

    “應該是吃了一株草?”聞喜雪呆了呆,又不確定地開口道,“也可能是吃了許多的聚元丹。”

    洛長淮道:“我們在妖獸出沒的地方發現了一株不知名的靈草,靈機十分濃郁,原先是想給你採回來的,可誰知道……”洛長淮的聲音低了下去,她的手指攥着裙角,隱隱有些羞愧。

    慕聲眨着眼,笑道:“這是你們自己的機緣。比起一株草,師姐、師兄們能安然地回來,才更讓我歡喜。”

    洛長淮訥訥地應了一聲,她轉向了一邊的阿愁,又道:“長這麼大了?你同它結契了麼?靈寵成長的速度有這般快?”

    慕聲擰眉沉思,她望了阿愁一眼,聳了聳肩道:“我也不知道。”頓了頓,又道,“要結下契約恐怕得等到我築基之後了。我近段時間隱隱覺得氣脈要填滿了,用不了多久。”天分越高之人開闢的氣脈越多,築基時候所需要的靈氣越大。她這下品氣脈,或許在築基上能夠領先一步呢。

    “對了!”慕聲一拍腦袋,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左右望了一陣,壓低聲音道,“趙不滅先前強闖我的院子,我將他抓了起來。外門有同他相關的風聲麼?”

    慕聲輕描淡寫,可聽者心中卻是一個悚然。趙不滅在外門也算是頗爲了得的人物,他這不是欺負慕師妹嗎?“你沒受傷吧?”洛長淮關切地開口道。

    慕聲笑道:“我沒事。”緩了一會兒,又慢吞吞道,“不過趙不滅狀況不算太好。”在試了一些丹藥後,趙不滅變傻了。她原本就不想趙不滅記得那夜的事情,這樣子的結果正好。只是怎麼將人悄無聲息地弄回去呢?

    洛長淮二人跟慕聲入了廚房。

    蜷縮在了角落裏的趙不滅披頭散髮,只顧着自己嘿嘿笑。

    慕聲將那日發生的事情一一道出。聞喜雪一聽就生氣,恨不得上去踹一腳,還是洛長淮一把拉住了她。

    “師妹不用擔心,外門的事情根本無人管顧。不如將他——”洛長淮冷靜地開口道。

    “殺人不好吧?”聞喜雪嚇了一跳,忙截斷了洛長淮的話語。

    洛長淮橫了她一眼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將他推給杜師兄。”

    慕聲笑道:“杜師兄同內門的那位有仇隙,趙不滅就是一個證據,興許可以從家族中換些好處。”一個趙不滅,一個杜家,外門的執事肯定會賣面子給杜家,一點都不會追究。這九州修道人,別說是魔門弟子,就算連玄門正道之間,也瀰漫着一股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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