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頭十分理解盛哥兒的想法，這幾天看了這兩人的模樣的確很鬧心，雖沒言語卻也有些同情武哥兒。
但武哥兒是個另類，也許他不會討厭老周頭那一板正經，說話行事跟雕刻的模板一樣，很標準。他喜歡吳老頭貪小利的算計模樣，喜歡吳老頭爲他衝鋒陷陣與人斤斤計較的範兒，覺得這纔是人間萬象的煙火味兒。
在他看來，如果，所有人都和老周頭那樣刻板，在一定程度上說，這是大家族的規矩教出來的標準模板，那他周邊的生活就少了許多生趣。
譬如他那個大丫鬟阿渭，被他慣得無法無天。這丫頭若是在別的地方，怕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在武哥兒這裏她就可以。
這些跟隨着武哥兒的人，多少沾了點武哥兒的靈動氣，也變得生活起來。
這一對瘋瘋癲癲的主僕在這一路上打打鬧鬧，活躍了路途的寂寞。
有時候牧雲盛也想放開來加入他們，但端了二十多年的架子養出來的習慣，哪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牧雲盛就是加入了這瘋魔狀的戰團，也是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全身無處安放。
倒是老周頭很快適應了這種狀態，與剛出牧雲堡時不一樣，整個人都煥然一新，再也沒有之前那個週週正正的味兒，就連看武哥兒都覺得順眼了許多。
……
“老吳，你說我們現在走了多少路了？”武哥兒坐在馬車內，身子隨着車輪的滾動有節奏地擺動着，武哥兒這一路東行，估摸着出了河中都護府，接下來就是進入宋州地界了。
“從牧雲堡出發，歷時二十三天，每天八十里，中間停留兩天，大概走了一千六百里。”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曾經立下誓言，要走遍這山川大地！這次遊歷說了要走多遠嗎？”
“遊歷從來都是自願，走多遠也沒有個硬性規定，若是徒步走個三千里也怕要走上幾年。”吳老頭趕着馬車說道。
這些年他不知道陪同多少牧雲子弟外出，有些孩子吃不了苦，盤纏沒了就打道回府，有些孩子比較能喫苦，走個萬里路的也不是沒有。但是像武哥兒這樣的皇族子弟，這還是頭一回，所以老太妃特意選了輛寬大的馬車，多準備了點盤纏。
“那我們的盤纏還能花多久？”武哥兒很沒有底氣地問道。
吳老頭摸摸裹在腰裏的幾塊碎銀，笑嘻嘻地說道：“哥兒，還有一天的盤纏！”
“一天？”武哥兒一聽就將跳起來，有種要將他踹下馬車的衝動，“你不早說？”他很想將這個老東西拎起來當沙包狠狠地捶打一番，以此來發泄自己這些天來對他的不滿。
接下來該考慮後面的日子怎麼過了，這是要風餐露宿的節奏！
吳老頭很沒眼力勁地自顧自地說道：堡主說了，遊歷就是歷練，磨鍊人的心性，錢不夠自己想辦法！”
“不多，還有二兩！”牧雲盛騎着馬走得很慢，卻是頭也不回地答道。一邊的老周頭皺着眉頭說道：“哥兒打算怎麼辦？”
牧雲盛看看天，又看看前面的路，問道：“下一站是什麼地方？”
“是宋州，還有三天的腳程。”僕人老周頭答道。
“宋州有我們的商號，到了那裏可以補給，但是這幾天要餓肚子了！”
這邊武哥兒聽說牧雲盛也只有二兩銀子，顯然他們也是要想辦法，這最後一線星星之火熄滅，口裏自言自語道：“這回是真要賣血了！”
牧雲盛這話其實是說給吳老頭聽的，他覺得吳老頭這一路除了給他添堵，還做了一件事，就是喫得比較多！
吳老頭聽到武哥兒說到“賣血”，心裏緊張得不行。這可是皇家哥兒，賣血可了不得，就是賣了他吳老頭也不能讓武哥兒去賣血。當下搶過武哥兒的話說道：“哥兒可不要發瘋了，這賣血的事就是賣老吳也不能做啊！”
“嗯！老吳，我們商量個事唄？”武哥兒臉上笑得很是燦爛，心裏卻是陰暗至極，他要的就是老吳主動鑽進這個圈套。
吳老頭聽到“賣血”二字，想到慶親王的權勢，若是武哥兒追究起來，吳老頭就不叫吳老頭，以後就是“無老頭”了，想想就覺得害怕！心裏不禁對武哥兒害怕三分來！
武哥兒從車頂慢慢爬下來，與吳老頭並排坐着，他側了側身子，對着吳老頭說道：“不賣你，賣了你誰給我趕車？”接着一隻消瘦的手掌在吳老頭的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又輕輕扯了扯吳老頭短鬚，輕輕笑道：“從今天開始，我們不喫飯，盤纏留着住宿，這樣能扛過幾天？”
吳老頭顫顫微微伸出三指頭，說道：“三天！”
“好！從今天起，不喫飯！”武哥兒憋着一肚子的壞水進了車廂，然後開始了他的謀劃！
吳老頭有點悶悶不樂，他以爲武哥兒有什麼高見，卻原來是跟他商量“餓肚子”。當下心想大家都說這小子天才，我還以爲有多大的本事？我跟着出來肯定會有好造化，卻原來是一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
吳老頭心裏腹誹武哥兒好一陣，見車廂裏武哥兒沒有動靜，也就把這事給放下，安心地趕着他的馬車。
到了下一個村子，遠遠地吳老頭就將馬車停在了一個僻靜處，從他的包裹裏找出一套破破爛爛的衣服穿上，然後將頭髮抓亂，又在臉上弄出幾道紅痕，一副擦傷的樣子，然後一瘸一拐地往村子裏走去！
武哥兒見到吳老頭這副裝扮差點笑岔了氣，他沒想要吳老頭這種形象出現。按他的意思，就是到前面村子裏問問，有沒有要做短工的，讓吳老頭做幾天短工攢幾天盤纏，最不濟也能弄點口糧，也不至於真的捱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