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江肆只是一個並不受寵的孩子，但是，在玩偶之家舉辦的生日宴，也必不可能寒酸。
畢竟，江遠雖然哪哪都不好，不是個合格的老公，更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是他有錢。
所有人都佩戴着玩偶頭套，拿着邀請函，才能通過門口保安的審覈，順利參加這場生日宴。
沒有玩偶頭套的人，被攔在了門外。
甚至，因此引發了一場鬧戲。
“我們已經通知過了，沒有佩戴玩偶頭套的人，禁止進入生日宴。”
門口的兩個保安，穿着機械的盔甲，頭頂佩戴着馬兒的頭套。
這機械的盔甲穿着，本是叫人覺得十分森嚴，可這馬兒的頭套，叫人瞧着，就難免……恐懼之心減弱了不少。
反而有些好笑。
被攔在門外的人，是一個大男孩。
大男孩約莫十四五歲，身上穿着有些破破爛爛。
看起來，並不像是玩偶之家的人。
畢竟，在這玩偶之家裏，就算是打工的奴僕，穿着也不會這般寒酸。
“我……我是來補送蠟燭的。我的爸爸，剛來過這裏，送過生日蛋糕……我送完蠟燭就出來，絕對不會搗亂的。”
大男孩舉起了雙手，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要是不相信，可以搜身！！”
他的手裏，只有一個裝飾精緻的手提袋。
袋子裏裝着的，是一隻小熊模樣的蠟燭，以及一隻兔子模樣的蠟燭。
“我管你是送什麼的。”
保安甩了甩頭，馬兒腦袋動了動，顯得有些滑稽，“反正，我接到的通知，是沒有佩戴玩偶頭套的人，不可以進入生日宴……無論什麼理由。”
“可……你們也知道，這是生日宴，蛋糕上沒有蠟燭，應該是重大失誤吧……”
大男孩有些着了急，他緊緊的攥着拳頭，有些緊張，“我……我一定要送進去的，要是少了蠟燭，買家就不給我們錢了……這生日蛋糕和蠟燭的製作成本極高，要是不給我們錢……我們真的活不下去……你們這麼大一個玩偶之家，總不能坑我們這麼少的錢吧……”
“滾滾滾！！”
保安拿起了一把長戟，戳了戳大男孩的腳，大男孩被迫後退了幾步，“我們玩偶之家自然不會少了你的錢！你把蠟燭給我，我放進去！”
“可是……買家說了，如果蠟燭不當面交到他的手裏，他不會給我錢的……求你了，通融一下吧。”
大男孩懇求的看着保安，“我一定要親眼看到買家的。”
“當面？蠟燭？！”
一道頗有氣勢的男聲傳來，“我可不記得，我在這生日宴上，訂了這樣的蠟燭……玩偶老師，這蠟燭，是你訂的嗎？”
是江遠。
江遠直接擡手，搶過了男孩緊抓在手裏的手提袋，將裏面的蠟燭拿了出來。
“這麼可愛，不大符合你的……審美。”
“不是你們訂的！！”
玩偶老師還沒說話，江遠的問題，就已經得到了回答。
一見手裏的手提袋被搶走了，大男孩一轉頭，着急不已，擡手想要搶回，但身高、體型和力量的差距，讓他根本無法從江遠的手裏搶回蠟燭。
他跳了幾下，卻都無法探到江遠提着手提袋的高度。
一瞬間，男孩急的眼裏都充斥着淚花，“你……你把它還給我！！”
“不還，又如何？”
江遠淡淡的挑了眉，“這場生日宴，是我們主辦的。蛋糕，也是我們訂購的，蠟燭，也已經送進去了……我可不知道，有誰單獨訂了這蠟燭。”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兒！”
大男孩更着急了，眼裏的淚珠，險些跌落在地上，“快把它還給我，我要親手交到買家的手裏，纔有錢拿的……太晚的話，買家還會扣我的錢……求你了，可憐可憐我這種社會底層、卑微活着的人吧。”
江遠輕嗤一聲，說道：“這樣，你開個價吧，花多少錢，可以……買下你的命。”
讓江遠覺得意外的，是這大男孩並沒有直接拒絕，反而誠懇的擡眸看向了他。
眼裏閃爍着的，分明是滿含希望的光彩。
“你……你要花錢買我的命？！”
“我，我這條賤命，看您……願意出多少。”
大男孩的淚滴滴落在地上，流淚的速度越來越快，“您出多少都行。”
大男孩的答覆，江遠顯然沒想到。
他愣了兩秒鐘，才繼續出聲問道。
“你這蛋糕製作起來，花費了多少錢？”
“三百幣。”
“那你覺得……你值幾個，這樣的蛋糕？”
“十個……我可以值十個嗎？”
大男孩有些忐忑的說着，擡頭，小心翼翼的看着江遠。
見江遠不回答，大男孩的心咯噔了一下，似乎生怕江遠出爾反爾，不買他的命，趕忙繼續說道：“九個……九個也可以。”
這大男孩的模樣……讓江遠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在用血滋養玩偶老師之前，他也曾想過，要把自己賣掉。
在那天，將定製的玩偶，送到金碧輝煌的府邸的時候，老闆和其他的一些朋友喝多了酒，使喚他跪下，用他的身體，擦拭他們的鞋子。
他放下了玩偶就要走，但那老闆說，他可以多給他十個幣。
只是十個幣，當時，他想都沒想，就跪在了地上，脫掉了上衣，用自己的身體，一個一個的擦拭了他們的鞋子。
總共六個人。
有壞一些的，在鞋子乾淨了之後，還會擡腳踹他一腳，讓他爬過去……
後來，他們變本加厲，說，可以給他三十個幣，讓他用舌頭舔乾淨他們的鞋子，而不是用他的身子擦拭。
他想，這樣攢下來，好像可以更快的攢夠江大的醫藥費，於是二話沒說，就又同意了。
那個老闆和他的幾個朋友，都戲謔的笑着，說他是沒有骨氣的狗。
他有自尊。
他不僅有自尊，從小到大，他的自尊心，一直都……非常強。
可，那個時候，他的自尊被人碾在腳底，不停的揉搓踐踏，他也沒有一句話可說。
只因爲，他需要那些錢。
即便捱了罵，他也不敢還口，傾身向前，當真舔舐了那些人的鞋子。
他不會忘記鞋底的味道。
有個人鞋底沾上了不乾淨的東西，他也沒有猶豫……繼續舔舐。
那些錢幣，是被甩到他的臉上的。
是一張一張小額的硬幣。
不是整疊的紙幣。
他只能跪在地上，一個一個的，撿起了那些硬幣。
有人踩住了一枚，譏諷的說道，只要他給他磕一個，就松腳。
江遠的自尊心，早就被踐踏的碎了一地，根本無法撿起來，拼湊起來了。
已經這樣了，不過是磕一個……又能怎麼樣呢。
江遠當真磕了頭。
那個人很開心，不僅鬆了腳，還多給了他一張五元面額的紙幣。
那人說，想留下他的命，問他，多少錢可以買下他的命。
他想過賣給他。
只要把錢給了江曉帆，讓江曉帆帶着江大去治療……他活着還是不活着，都沒什麼區別吧。
當時，江遠當真是想死的。
可他想到了江曉帆的臉。
哪怕他對江曉帆說出一句重話，江曉帆都會哭泣的不成樣子。
要是……他死了。
她會哭暈過去吧。
他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