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是因爲,在這次惡鬼的戰役中,女陰死傷慘重,無數人家破人亡,忙碌則是因爲,風漪有令,要將所有戰士都葬在一處,因此選址、清理道路,尋找合適的石材做碑,並記錄一個個死去之人的姓名乃至找到對方的衣物建城衣冠冢,這都是需要忙碌的事。
女陰附近多山嶺,最終,巫將墳冢的地址選擇在了蛇谷對面,與巫咸山遙遙相望,像是一個沉默的巨人,在默默用身軀阻擋着來犯的敵人前往女陰,用身軀鑄就着一條防線。
在通往這條路的道路上,擺着無數的屍體,這些都是爲了女陰而戰死的英雄,只是能有屍體的,其實都還是少數,女陰在戰場上時,優先會帶走的就是圖騰戰士的屍體,因爲她們的身體蘊藏着能量,如果不帶走的話,就必然會引起野外的妖獸兇獸爭奪,很多都可能在食用了她們之後進階,因此必須得帶回來。
而別的,一般女陰的戰士是不會費那個勁帶回來的,一是麻煩,女陰還沒有安葬的習慣,畢竟一年到頭死的人太多了,真安葬都實在忙不過來。
二是誰也不能肯定,這些屍體中會不會誕生出惡鬼,要知道,當她們成爲惡鬼時,雖然具備生前的記憶,性情卻已經大相徑庭,會去傷害曾經所想要保護的一切,嗜血而充滿破壞性。
所以一般情況下,女陰的戰士都會任由死去的同袍屍體留在外面,也不用擔心瘟疫,因爲野外存在的很多生物,都會來撿便宜。
女陰認爲,肉身並不重要,她們的靈魂就算是死在外邊,也會回到圖騰的懷抱,當然,如果有條件的話,她們其實也會帶回來,然後由巫帶頭,統一舉行火葬,讓她們徹底迴歸女陰的懷抱。
舉行一場火葬,是很耗費精力的,因爲其中的流程很嚴謹,還不是隨便一個巫就能充當主祭的,所以一般情況下,屍體死在外面,就真的放着不管了,沒有誰會特意帶回來。
但這次因爲有風漪的命令在,能帶回來的大家都帶了,雖然如此,也依然有很多架子是空的,因爲很多人早就在惡鬼的攻擊下屍骨無存了,連地上的血,都早就已經滲透到了地下不見蹤影。
這些屍體都沒有用麻木蓋起來,人們能夠看到戰士們身上的殘肢斷臂,和身體上密密麻麻的傷痕,它們就那樣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昭示着她們曾經歷過怎樣可怕的戰鬥。
觸目驚心。
從未出過女陰的百姓,甚至有的因此而嘔吐了出來。
這不是一個和平的時代,但總有那麼些幸運兒,從未面對過這些。
悲傷的情緒是會傳染的。
沒有人能在這樣慘烈的畫面下,還笑的出來。
世界上沒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是有人在負重前行。
這樣的話,放在這裏依然適用。
高層也早就通知了下來,什麼時候會舉行英雄葬禮,風漪想要讓所有戰死的將士,都得到這份榮耀,儘管,死去的她們並不會得知這一切。
戰爭是爲了守護,爲了能讓女陰擁有更好的生存空間,無法避免,但親人的死去,總是讓人感到悲痛欲絕,前些日子還在與自己談笑的鄰居、朋友,亦或者僅僅只有一面之緣,但現在,她們都永遠的離開了。
在平旦之時,女陰就已經自發的聚集到了通往英雄冢的道路兩旁,有條件的,都穿上了麻衣,沒有條件的,則將麻布綁在了手臂上或是頭上,表情凝重的看着道路上猙獰可怖的屍體。
她們的皮膚都呈現出不正常的青紫色,看起來有些恐怖,這其實是爲了防止她們的屍體腐爛,而用蛇毒短暫的壓制住了一切。
朦朧的光亮灑在她們身上,圖騰戰士立於道路兩側,她們的手交疊於胸前,手心相對,手指支撐着石碗,碗中放着純淨的水,那是從神井中取出的井水,帶有祝福的意味,也是女陰送別遺體的最高禮節。
“大王來了!”
一聲低呼,隨後人羣便齊刷刷的轉頭。
迎着晨曦,穿着黑色麻袍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衆人面前,她的黑色裙襬遮住了些許蛇尾,她的身後,密密麻麻的蛇羣跟着她向前爬行着。
人羣一時有些愕然,除了高層,她們還不知道在大王身上所發現的變故,因此陡然見到,頓時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一時之間,似乎連空氣中悲傷的氣氛都被沖淡了些許。
這猶如女陰娘娘在世的一幕,讓人羣很難冷靜看待這一切,她們只知道,她們的大王,擁有了只有女陰娘娘纔會擁有的標誌!
風漪在衆人的注視下,表情肅穆的從屍體中間隔着的縫隙中走過,她的臉上、身上都畫着華麗肅穆的紋路,明明隔着很遠,人羣卻仍能感覺到那種面對頂級獵食者一般的森冷氣息,高高在上、冰冷無情。
她身上青綠的鱗片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澤,豎起的瞳孔猶如兩把利劍一般,攝人心魄。
風漪餘光注視着人羣,沒有恐懼,沒有害怕,甚至還有絲絲興奮熱切。
……很好。
她繃緊身體,繼續頂着嚴肅的臉色緩緩的移動着,不讓自己在這種重要的時刻來個平地摔之類的囧事,早就被清理過的地面平滑無比,沒有任何能夠傷到她蛇腹的細碎石子。風漪緩緩穿過遺體,人羣隨着她的前行而轉動,身後跟隨於她的蛇,鑽入支架底端,猶如滾輪一般,帶動着支架緩慢的向前移動,平穩得沒有任何顛簸。
沙沙……
蛇羣在地面移動帶起細微的聲音,猶如低沉的哀樂,圖騰戰士將手中的神水灑向她們,那是她們對戰士們的祝福,期望她們能夠在來世,找到回來的路,重新投生到女陰。
風漪控制着尾巴慢慢爬上向高臺,體型小的蛇類面對這種臺階需要貼着樓梯的角度爬上去,而對蟒來說,只需要微微擡起蛇腹將身體略微擡高就能上去,沒有讓風漪上臺的姿勢看上去太過奇怪。
俯視着下方被逐漸送上高臺的遺體,她們被整齊的排放擺在高臺上,風漪微微低頭,將雙手放進巫端來的石盆中,拿起樹枝,將沾上井水的枝葉甩向她們,然後她放下樹枝,靜靜的注視着她們。
巫緩緩念起了古老的巫咒,在衆人的注視下,遺體上緩緩升起了一簇簇火苗,沒有煙火繚繞,僅僅只能看見,遺體在一寸寸消失,猶如夜晚忽明忽暗的螢火,漂浮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