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一身冷汗,大口喘息着坐起來,臉上浮起不可思議的表情。
因動靜有些大,睡在一旁的好友被他吵醒。對方打着哈欠爬起,揉了揉眼睛問道:“老莊你咋了?做噩夢魘着了?”
說着,好友像敷衍三歲小兒似的拍拍他的背,道:“嗐,都過去了。這個副本不靈異,不會從夢裏突然竄出個怪物來。”
莊玉堂強自鎮定,揮開好友的手道:“不是,而是……”
頭緒紛亂,不知從何說起。他心頭升起一陣煩躁,乾脆下牀往書桌走去,點亮蠟燭、拂開圖紙,取過一支鋼筆在紙上“沙沙沙”地畫起來。
“老莊,你到底咋了?”
莊玉堂沒理會,只是繃着神經下筆如有神,勾勒出夢境中的八卦盤輪廓。
就這麼窸窸窣窣地畫了十分鐘,一個六十四卦羅盤躍然於紙上。或許,他該感謝自己強化過“速記”這項技能,否則還真畫不下來。
好半晌,他盯着羅盤怔怔出神。就在好友不準備理他、決定翻身睡覺時,莊玉堂忽然轉過頭問道:“何瑞,我問你,你有沒有聽說過哪個造化者是有能力入夢的?”
“我靠,兄弟你找茬啊我都快躺了!”何瑞翻了個白眼,到底還是打起精神來。他仔細想了想,道,“沒有。”
“我只聽說過有個坤地的造化者強化過‘夢魘’血統,擅長入夢殺敵,可那人兩年前就死了,好像是碰上了精神力比他更強的主,在夢裏不小心被反殺了。”
“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莊玉堂搖搖頭,“其實就剛纔,我睡着那會兒,好像有個造化者入夢幫了我一把,但我不確定這事兒是真的,還是純粹就做夢?”
何瑞:“哈?幫你?幹嘛幫你,這對那個造化者來說有好處嗎?”
“是啊,沒理由。”莊玉堂道,“可如果是假的,她爲什麼會知道主神?但如果是真的,那她的實力得又多強,才能連時空座標都摸得這麼一清二楚?”
他想不通。
她在他們身上有利可圖嗎?
誰知“時空座標”的呢喃一出,何瑞陡然清醒:“你說啥?什麼叫做‘時空座標都知道’,你、你是想到了嗎?”
莊玉堂:“不是我想到的,而是被夢裏的陌生人提醒了,所以才問了你那麼個問題。算了先跳過這事,何瑞,你還記不記得最開始被主神拉進新手本前,它跟你說的話嗎?”
“這哪能啊!都幾百年的事了,我早忘了。”何瑞恍然大悟,“難道這跟時空座標有關係?”
看到老莊沉重點頭,室內好一陣沉默。
良久,莊玉堂道:“還不確定,只是猜測,但我覺得關鍵點就是這個了。記不起來也彆氣餒,多得是辦法找回記憶,我們雖然活不過一萬年,可撐個五六百年總沒問題。按百年一次‘科技革命’看,這麼長時間足夠我們逆風翻盤了。”
“你打算怎麼做?”何瑞道,“你是頭兒,咱們幾個都聽你的,你說就行。”
“那我直說了——”莊玉堂道,“只靠我們幾個不行,得有新的同伴,最好是個造化者,還擅長催眠。”
“催眠?”
“對。”莊玉堂篤定道,“據說人腦可以記下所有看過的聽過的東西,只要催眠到位,連前世的記憶都能給你翻出來,更何況是主神對我們說過的話。只要合作者夠靠譜,獲取時空座標不是問題,有問題的只會是怎麼製造時光機,以及一邊發展科技,一邊如何自保。”
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到回家的路,他不能把一輩子熬幹在副本里!
“……老莊,我突然覺得咱們這個計劃是個大工程啊?”
“不止。”莊玉堂嘆道,“一旦得到座標,時光機的製造必須提上日程,而要成功造出一臺時光機,不僅時空魔法不能少,連科技也不能少。可你想想,我們現在呆的是個什麼副本?這樣的副本適合我們發展科技嗎?”
“只要發展科技,我們就等於在跟這個副本的神明硬槓!電力、合金、智腦等等,哪一樣不需要人力物力?可神明需要凡人渾渾噩噩,活得像個充電寶就好,而我們卻要凡人親手創造未來、改變命運,這概念本身就是跟神明對着幹。”
“科技可以讓凡人擁有飛天遁地的能力,也能讓他們認可本身,不再把希望寄託到神明身上。到那時,他們一定不會再信仰神明,轉而拋棄神明,進入科技大發展時代的自我認同期和價值重塑期。”
“神明爲了活下去勢必要殺死我們,我們能有什麼退路呢?不反抗,只能死,所以我們需要更多、更多的造化者來幫忙。”
可別的造化者真能同意嗎?
有“信仰成神”這一條捷徑可走,他們願意加入製造時光機的陣營嗎?萬一有人已經成神,豈不是天然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了?
懂的都懂,何瑞道:“可是,咱們上哪兒找同伴啊?從進來起,我們就沒碰到過別的造化者。要是你的夢是真的,要不你再做夢看看,能不能聯繫上那個給你託夢的大佬?”
莊玉堂:“睡不着,我現在清醒得很。”
兩人對視一眼,最後一起坐到臺階上發愁。殊不知,他們的舉動和對話,正被一隻閒得慌的烏鴉看了個全程。
厲蘊丹注視了他們一會兒,留下一縷神識烙印便飛走了。待遁入森林深處,她纔打開面板聯絡隊友,讓他們注意這支隊伍的日後發展,並告訴他們可以接觸。
應棲雍:“時光機?這需要很高的空間魔法造詣。不過,精靈之森的長老們活得夠久,對這一塊也有涉獵,或許我可以提供幫助。”
紀元桃:“催眠我會,這是海妖血統的天賦技能之一!”
齊懌宇:“我道具很多,一個人抵得過一個兵工廠,需要道具我可以提供,但場地還需要他們自己找。”
“找什麼找,直接搬到巨龍領地得了,還省得被神明追殺。”胥望東道,“請趕緊發展科技,我馬上把報紙版面改成勞動最光榮、科技對人生的意義、自我價值的創造與實現……保管不給神明留一口飯喫!”
厲蘊丹:……
罷了,他們比她更有想法,不如交給他們拿主意吧。
通知到位後,厲蘊丹便不再管後續的發展,只繼續飛行,飛到哪算哪。誰知飛着飛着就來到了海邊,此地還建有一座繁華大都,供奉着海神神殿。
海神?
就是那個名爲“那契”,殺死雙親、娶了公主,後來不停再娶的人?
厲蘊丹:居然到了他的地盤,晦氣。
可來都來了,何必急着走,要走也得推翻了神殿再走。
這般想着,厲蘊丹振翅飛進海神之城,賞起了沿海大城的風景和建築。
雖說海神德行不好,但大城的風貌倒不是渣,放眼看去獨有韻味,其建築不僅中西合璧,還加了點“海龍宮”的元素,比如中心廣場上有一個巨大的噴泉池,內中塑着一個大型貝殼,裏頭躺着幾條貨真價實的美人魚。
她們金髮碧眼,貌美如花,正甩着魚尾在水中嬉戲、與人互動,惹得人們紛紛向噴泉投擲錢幣,心甘情願地爲美色買單。
厲蘊丹:……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放眼望去,海神之城中滿是俊男美女,鮮少有醜人出現。就算有,仔細看去還真算不上醜。
厲蘊丹準備觀望一陣,探探此
處的風土人情爲何這般。誰知換了雕像站卻換錯了地方,那天使雕像靠近一扇窗戶,她落定時正巧被一隻靠窗的鸚鵡看在眼裏。
彼時,厲蘊丹與鸚鵡四目相對,後者鳥頭一歪張開翅膀,發音標準地吐出“人”話:“醜八怪!醜八怪!一身黑,一身黑!”
厲蘊丹:你·說·什·麼!
鸚鵡炫耀着華麗的羽毛:“離我遠點,遠點,醜八怪!你長得真難看,難看!”
厲蘊丹:……
城堡內傳來門推開的聲音,一位男子的聲音傳來:“查理,你在叫誰醜八怪?查理?你在哪兒?”
只見放鸚鵡的鳥架上空空如也,僅剩空中飄落的幾根羽毛。窗戶開了一道,那鸚鵡顯然是飛出去玩耍了。
“查理?”男子推開窗望向外頭,“你在哪兒?”
……
小樹林,灌木叢。篝火燃起,椒鹽孜然配上一壺酒。
厲蘊丹坐在小凳上,舉起的木棍串着一隻肥鳥。五彩斑斕的羽毛撒了一地,而鳥肉在燒烤中發出誘人的香氣。
鸚鵡雖小,滋味倒是正好。肉酥骨脆,十分可口,就是渾身上下還剩張嘴是硬的,久烤不碎。
嚐了鸚鵡,這嘴就有點停不下來。厲蘊丹干脆搬出燒烤用具,正準備獨喫一盤烤肉,誰知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了一陣哀哀慼戚的歌聲從天上傳來。
歌聲、天上?
厲蘊丹仰頭,所見只是瑰麗的煙霞天空和一輪即將落下的夕陽,然而那歌聲又是如此清晰生動,散發着一股奇特的韻律,引導人朝那個地方而去。
這振動頻率……難道是海妖?
只是,是哪一類的海妖?人魚科、海蛇科,還是貝類亦或是章魚?以及,她爲什麼會在天上唱歌?
厲蘊丹循着歌聲飛起,朝着高天越飛越高,可就在這時,夕陽徹底沒入了地平線,而歌聲消失了。
萬籟俱寂,只剩林間的蟲子斷續長鳴。
異空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