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陸上錦回過神的時候,胸前已經溼透了。

    他以爲是眼淚,指尖抖着去給言逸抹:“別哭……言言……以後哥真的好好疼你。”

    擡起手時滿手的鮮紅。

    都淌到他心裏,滲進裂縫中,滋生出刀刃,把血肉割得支離破碎。

    陸上錦慌忙橫抱着他站起來,懷裏的小兔子漸漸消退了血色,手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去醫院的路上是助理開車。

    整個車內座像兇殺現場,哪兒都是血,陸上錦用毛巾緊緊按着言逸出血的後頸,渾身沾滿粘稠血液。

    起初奶糖的甜味還纏在在血腥中,後來越來越淡,逐漸被血氣湮沒。

    “言言,醒醒……”陸上錦一次一次吻着言逸在逐漸消退溫度的額頭,“不會有事的,等你醒過來我帶你回家,房子都選好了,你喜歡有山有水的我知道,以後只有我們倆住……”

    其實想來他知道小兔子喜歡什麼。

    只是從不屑於把他的願望放在心上,永遠有比小兔子重要的事擺在面前,他給言逸的只有無盡的等待和落空的希望。

    他已經改過自新了,只要言逸好起來,不、甚至他未來全是這個恍惚的模樣,陸上錦也不會再放棄他一次。

    沒想到,想承擔的責任他承擔不起,想保護的人決然離開,命中摯愛的父親和伴侶都選擇用同樣的方式從痛苦中解脫。

    從前還會蹦蹦噠噠的小兔耳也被血紅浸透,柔軟的兔毛被粘稠血漿粘連在一起,無力垂着。

    陸上錦揉了揉他的小耳朵,低頭親了親。

    以往言逸最喜歡被親耳朵。

    少年時常常跑過來趴在身邊撒嬌要他摸頭,還得寸進尺鑽進自己懷裏要耳朵上的親親。

    小兔子的耳朵敏感,誰都不準碰。只有陸上錦吻他的時候,才願意把小耳朵甩到他掌心裏。

    擔架牀緊急朝醫院門外推出去的時候,夏鏡天就在大廳聽他哥訓話。

    夏家老大在親爹面前再三保證,把弟弟提回去以後嚴加看管,絕不讓鏡子再做出敗壞家風的缺德事兒。

    夏鏡天靠着牆,懶洋洋聽教育。

    “這還差不多。”夏憑天蹺起腿,往長椅上一靠,攔住路過的一個小護士,問起他新搞上的小情兒怎麼沒在辦公室裏。

    近日三天兩頭找理由往醫院跑,就爲了見見美人兒,哪有這麼上趕着巴結的金主。

    夏鏡天輕嗤:“上樑不正下樑歪,好意思訓我。”

    小護士急道:“鍾醫生急診,剛送來的,垂耳兔omega腺體損壞!”

    夏鏡天一驚,循着闖進醫院的嘈雜人聲望過去,一眼望見了擔架牀上的言逸。

    做夢似的,他都沒反應過來。

    一羣護士醫生簇擁着擔架牀匆匆往急救室飛奔,陸上錦跟着擔架跑,低頭抓着言逸的手,悲傷地望着他。

    急救室的大門在視線裏關閉,把家屬攔在了外邊。

    助理跑去扶他,被狠狠一把推遠了,他也沒法子,站在一邊看着老闆跪在地磚上,一動不動地失神盯着搶救時亮起的燈。

    夏憑天愣了:“這……上午還好好的……”

    肩膀被推了一下,夏鏡天撞開他衝過去,一把抓住陸上錦的領口,提起來就是一拳。

    “你他媽把他找回來就是爲了弄死他,我他麼瞎了眼爲什麼要把定位發給你——?!”

    陸上錦爲了制止言逸開槍,已經耗盡了腺體的能量,夏鏡天這一拳卻是灌注着J1能力在裏面,一聲悶響,陸上錦後背撞在牆上,左邊臉頰腫起一塊兒。

    他擡手觸了觸脣角,指尖上沾了血絲。

    隨即抓住夏鏡天的手腕,啞聲道:“滾,我不想跟孩子動手。”視線不曾離開搶救室一秒。

    “冷靜點。”夏憑天匆匆過來把兩人分開,瞪了一眼小鏡子讓他到一邊兒去。

    夏鏡天梗着脖子,臉色漲紅,像極炸毛怒吼的小獅子。

    他能感覺到,言逸身上的那股強烈到讓他掙扎不脫的吸引力消失了。

    像突然解開了手銬和枷鎖,這種無力感和掙脫感絕不是抑制劑能做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言逸後頸上和自己契合度高達90以上的腺體,沒了。

    對一個脆弱的omega來說,腺體損壞是多麼嚴重的傷勢他不敢去想。

    “陸先生。”鍾醫生收斂起平時嘻嘻哈哈的笑臉,遞了他一份病危通知,沉重道,“子彈橫切過腺體,已經損傷了根部神經組織,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這是什麼意思,會死?會死?!”陸上錦甩開夏憑天,抓住鍾醫生的領口,佈滿血絲的眼睛幾乎撐裂了眼角,“你是醫生嗎,這點兒傷看不好嗎?他要是蓋着出來我讓你……”

    鍾醫生是個omega,從體型和力量上就處在弱勢,最後還是夏憑天給解的圍。

    陸上錦抓着鍾醫生的衣袖,話尾都帶上了哀求意味:“救他,不管多少錢,多少資源,我都給得起……救救他……”

    鍾醫生只能表示盡力而爲,撥開陸上錦的手匆匆回了搶救室。

    安菲亞醫院的腺體科可以說世界一流,如果連他們都無能爲力,陸上錦甚至沒有抱着一線希望去更好的醫院碰運氣的機會。

    夏鏡天閉着眼睛癱坐在長椅上,搓了搓臉讓自己清醒。

    “說實話我真的不意外最後會變成這樣。我只是想不到,你確實狠到這個地步。”夏鏡天眼睛裏漾着一層水痕。

    “他趁我不在,自己開的槍。如果我不抓他出來,他這一槍就把頸椎都打穿了。”陸上錦表情麻木,眼神晦暗無光,“我真的沒幹什麼,我想照顧他,我想他好起來。”

    “行,你沒幹什麼,你浪子回頭一腔深情,言逸日記裏都是他被害妄想症幻想出來的。”陸上錦的自我感覺良好,夏鏡天徹底無話可說。

    他從口袋裏摸出被翻舊的筆記本,扔到陸上錦面前。

    陸上錦像是被兜頭一盆涼水澆了個透,他捧起腳邊的陳舊的筆記本,像捧着一張昂貴的絲綢金箔。

    不知什麼時候,他鬆了手。筆記本落在腳下,恰巧打開的一頁,上邊寫着:

    “帶你回家。+112分”

    這一天,遊隼家族的天之驕子,陸家的大少爺,跪在搶救室門口哭得特別難看。

    直到後半夜,喧鬧才漸漸止了。

    陸上錦手上扎點滴,腺體旁邊扎着能量素,陳舊的筆記本攥在手裏,獨自在靜謐空蕩的大廳裏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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