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出監護室之前,言逸是有意識的。

    他的手指下壓着兩張摺疊整齊的字條,每一張都寫着一段關切的問候和設想的告別。

    護士過來做術前準備,輕輕撥開言逸收攏的手指,把紙條拿出去放在了一邊。

    從監護室到手術室的一段路上,有人在追着他,那個人握着他的手,熱得發燙,恐慌的情緒隨着指尖接觸傳進言逸的腦海中。

    言逸輕輕收緊手指,想給這個人一點安慰。

    但很快,那個alpha被推開了,站在遠處凝望着自己。

    骨縫裏被紮了一針麻醉劑,言逸剛有了一絲清明的意識又被沉進夢裏,後頸被割開時他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了。

    他又見到了那個alpha。

    alpha狼狽地坐在臺階前,渾身被撕扯得全是傷口,脊背弓起一個孤獨的弧度,坐在門前望着遠方等待。

    言逸走過去,站到他面前。

    alpha擡起頭,言逸發覺自己看不清他的臉。他把手搭在alpha臉頰上,抹掉他臉上的淚水和污血。

    言逸清晰地感覺到他渾身每一道傷口都疼得厲害,但無法悲憫地去抱他。

    忽然腰間一緊,alpha伸手抱住他,細密的親吻落在額頭髮鬢。

    言逸掙扎着推他,身上箍的手臂卻越來越緊,恐怕他離開。

    “原諒我,別走……”alpha的聲音低沉,聽來竟有幾分伏低做小低聲下氣的意味,和原本印象中的高傲大相徑庭。

    言逸看不清他的樣子,於是不敢輕易答應原諒。

    alpha失落地低下頭,緊緊抱着他的腰,像沒能要到糖的小孩兒,小心地把言逸抱起來,回了身後的房子。

    熟悉的安全感再次包裹了全身。

    手術很成功,用言逸自己的腺體幹細胞成功率更高,目前並沒有出現排異反應。

    經過檢查之後,陸上錦的傷勢十分嚴重,肋骨微骨折、肩部骨裂,加上失血過多,腺體能量連續透支,整個人都是廢的,上廁所都困難。

    他不讓人照顧,也不想見任何人,囑咐護士什麼時候言逸的病房准許探視了,過來跟他說一聲。

    他默默靠在牀頭,手裏拿着言逸的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翻,指間輕輕轉着從言逸左手上掉下來的戒指。

    “錦哥帶我看了電影,我第一次去電影院,屏幕好大,爆米花好甜。片子真好看,特意去買了一張碟片收起來。+17分”

    “電影。”陸上錦要了根紅筆,把電影圈起來。很久沒關心過最近新上了什麼電影,等言逸好起來,就帶他去看。

    言逸喜歡普通的小o喜歡的任何東西,他並不喜歡槍。

    翻一頁,頁面上隨便畫了簡筆畫,一個小人兒在親小兔子的耳朵。

    畫得稀里嘩啦的,從小言逸畫畫就醜得可愛,在別人看來能像任何東西的一幅畫,陸上錦總能看明白他的意思。

    十多年前,他們還沒在一起,那時候言逸喜歡兔斯基,幾條黑線勾出來的一個眯眼的漫畫圖案,零幾年的時候火得不行,言逸喜歡把自己的耳朵捏得小小的,學着那個小表情賤賤地晃麪條手。

    於是陸上錦給他買的一衣櫃名牌都不穿,非要穿幾十塊錢買的兔斯基白t恤。

    陸上錦又嫌棄又無奈。

    在一起之後,言逸開始研究奢侈品、西裝、紅酒,陸上錦還欣慰他終於有了點品位,現在想想大概是爲了站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不給自己跌份兒。

    爸說了,他們這個級別的omega,如果不愛上任何人,一輩子都會過得很好的。

    言逸對奢侈或者便宜的東西認知很模糊,之前那顆胸針就算只是塑料做的,陸上錦也篤定他會喜歡,只是那麼便宜的東西他送不出手罷了。

    字裏行間他看得出來,言逸喜歡的是二十歲的陸上錦,而不是他。

    他還有機會贏過二十歲的自己,二十歲他不曾做到的事,都可以爲言逸做。

    病房的門輕輕叩響,護士進來給陸上錦換藥,身後跟着一個小不點。

    陸上錦赤着半邊臂膀,解開繃帶後露出三道略微化膿的傷口,這麼嚴重的傷勢難得一見,護士有點揪心,下手時刻意放輕了動作。

    陸上錦像感覺不到疼,慵懶坐起來,手肘撐着盤起來的腿,託着下巴看牀邊悄悄趴着的小灰兔。

    “聯繫你家人了嗎。”

    “嗯。”小灰兔乖巧點頭,“爸爸馬上就來接我,他想問你的名字,說要感謝你。”

    “到這兒就認識了。”陸上錦從牀頭拿了個蘋果扔給他。可能他爸爸是誰陸上錦不在乎,但陸家少爺的名字鮮少有人沒聽過。

    小灰兔抱着蘋果乖乖地啃。

    “這兩天干什麼了。”陸上錦問,“讓小寧帶你出去玩玩。”

    小寧助理這些天相當清閒,每天給陸上錦買買水果送送飯就完事兒了。

    小灰兔說給同學和老師打了電話報平安,邵文池幫他記了作業,這兩天都在忙着寫作業。

    陸上錦摸了摸下巴,微挑眉:“你同桌叫邵文池?”他模模糊糊記起來,那小蜘蛛也提起過。

    助理早上拿過資料進來,這隻小兔子的背景不簡單,alpha爸爸境外生意做得不小,omega爸爸是連陸上錦都有耳聞的珠寶品牌設計師。

    好極了。

    陸上錦現在對於整個兔子種族都抱有好感,對這隻小兔子的憐惜不過是出於恐慌下的慰藉。

    一旦恢復了理智,陸上錦習慣性計較得失,他救了他,就必須從他身上得到利益,因爲他不是言逸。

    說到底是愛屋及烏,他想對言逸更好一點兒。

    說話間,助理從門外敲了敲:“老闆,他們來了,您見嗎。”

    “不了,你知道怎麼說。”陸上錦推了推小灰兔:“爸爸接你來了,去吧。”

    小兔子的omega爸爸抱着孩子紅了眼眶,一邊的alpha攬着夫人孩子激動地吻了吻,走過來問方不方便見見陸少,好當面致謝。

    助理客氣婉拒:“老闆傷得實在太重,心力交瘁,暫時見不了人。”

    alpha沒別的辦法,他不是個愛欠人情的人,在生意上跟陸上錦沒什麼交集,來時帶的謝禮對陸上錦而言算不上什麼心意,於是順口跟小寧問一嘴陸少的喜好,能趁着這個機會跟陸上錦結交上就太好了。

    助理輕聲說:“我們老闆唯一的喜好就是夫人,夫人現在在icu裏躺着呢,這其中細節我不大清楚,只知道老闆跟邵公子結了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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