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臂交叉,抱於胸前,身體順勢一側,倚靠在銅棺內壁上,緩緩道:
“不好好待在靈根裏蘊養天道力量,跑出來做什麼?不是說了嗎,一同超脫去罷。”
他並沒有直面回答少女的問題,音色聽起來有種徹底看開的平淡。
“哼!天道之力?算我上輩子欠你的吧!”
白衣少女發出恨恨之音。
“我也早就回答過你,輕言放棄,我不同意!爲了你……”
“爲了擋下這九龍拉棺,爲了向世人澄清一切,我好不容易積攢恢復的天道之力,全部都付之東流。”
白衣少女的話音稍顯虛軟,聽上去有點竭力感。
“多餘的話,也不用再說了,如果你還是想等死,那就繼續在一旁待着去吧。”
說完,白衣少女臉上神色歸於默然。
她重新把頭轉回,不再理會林淵,兀自向銅棺外傳輸着畫面。
“你說……你用天道之力擋下了九龍拉棺?”
聽到少女的話,林淵臉色微變。
他當即挺直身軀,把手掌按在銅棺內壁上,股股靈力穿壁而出。
“怎會如此?!”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林淵臉色急轉而下,忍不住向少女出聲斥責。
“天道之力彌足珍貴,爲什麼你要用它去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
“大不了這輩子就這樣草草結束,你留存力量,我重頭再來,屆時面對大劫,一切尚能有轉機。”
林淵把頭靠着銅棺內壁,雙拳緊攥,無力敲擊着身前的棺壁。
“可你這樣擋下這九龍拉棺有何用?待天靈耗盡,依舊只擋得住一時,擋不住一世。”
“而不惜耗費天靈,把神魂記憶以畫面向世人曝光又有何用?就算澄清事實,挽回些許聲名,一切都已成死情死局。”
林淵嗟然喟嘆着。
“舉世皆濁,衆人皆醉,爲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非要做出這種無法扭轉的抉擇?”
話音落下,青銅古棺內陷入了沉默。
但不管林淵如何去說,少女掌中白芒還在不斷向外涌出。
“呵,草草結束,從頭再來……”
她的身影一直在顫抖中閃爍,隱隱變得有些虛幻。
“舉世皆濁,衆人皆醉,隨波逐流……呵……”
她發出聲聲冷笑。
“你別拿別人對你說的話,試圖來勸我,我只想問你,既然你連死都不惜不畏。”
少年轉過頭,用緊閉的眼眸看向林淵,質問道。
“又爲什麼遲遲無法鼓起信念,和我一起尋法破開這銅棺禁制?”
少女的話語冰冷刺骨,直刺林淵心魂。
“這一世一路走來,曾多少次絕境逢生,苦苦掙扎,到頭來,就因爲被至親至愛誤解背叛,而放棄生存的信念。”
“你,根本就不是那個我所認識的青帝林淵。”
冰冷無比的話音刺激着林淵全身上下。
令他忍不住緊閉雙眸,不敢直視眼前的少女。
“你,說得沒錯……或許這輩子,我唯一最對不起的,連累的人,就只有你吧。”
林淵頭部高仰,臉色看上去很是痛苦。
“但如果不是她們,我也早就不知身在何處,不論是我的力量,還是信念、生命,全都是因爲她們,纔有了存在的意義,連她們……”
“你夠了!”
少女一聲冷喝,打斷了林淵的話。
“她們,她們,她們……”
她像是憤怒嘶吼般,低着頭不斷低聲自語。
“你口口聲聲離不開這些女人,可她們,她們卻恨不得你死啊!”
“爲什麼……爲什麼你總是要這樣?”
歇斯底里一番,少女很快就冷靜了下來,話音變得泫然欲泣。
“總是太過溫柔,總是想孑然一人,就把所有事情都獨自承擔下去,總是要那麼一個人逞強。”
“如果不是因爲你強行用自己萬年修爲去修復青州源脈,這些人怎麼可能會是你的對手,又怎麼會淪落到現在這般境地。”
少女的身體劇烈顫抖着,不知道是因何種情緒而帶起的冷戰。
“你知不知道,屢屢看着你這樣背對蒼生,獨面黑暗不詳,一生再無悲喜,只剩沉重揹負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嗎?”
“什麼時候,你可以多爲自己考慮考慮?哪怕,是爲我多考慮一分?”
一語落盡,林淵被說得徹底啞口無言。
他怔怔然站在原地,心中歉疚萬分。
對於這個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天靈少女,他的確虧欠了太多。
林淵向前半步,雙手微微擡起,卻又再次放下。
如今木已成舟,再去說什麼話都沒有丁點用處。
“你覺得木已成舟了,對嗎?”
少女未有詢問,便已知林淵心中所想。
林淵嘴脣嚅動,剛想回話,少女便繼續回道。
“我可是你肚子裏的蛔蟲,跟着你這麼多年,你在想什麼,我能不知道嗎?”
“好好看看外面吧,看看你那捨不得打,捨不得罵的好妹妹。”
少女語氣忿忿,聽起來很是不悅。
“她已經解開了誤會,方纔可是哭天搶地的,恨不得把這破棺給打爛。”
林淵神情微變,把手覆上銅棺內壁,股股靈力浸透而出,觀察着棺外的場景。
偌大的帝宮內,修士人潮圍得水泄不通。
不少人正指着銅棺,交頭接耳,私語竊竊。
他一眼便在天壇上看見了那道顯得形單影隻的身影。
那是雲無月。
她正一臉愧疚與心痛,癡癡看着銅棺。
眸光中已經不再有往日裏對他的那種冷漠與恨意。
“其實,我也曾無數次想要向她解釋。”
林淵收回手,在嘆息中搖頭。
可誤會已經年累月,積恨太深,當年帶走她的桃神也不知所蹤,如果不是這樣曝光神魂記憶,三言兩語根本就無法自證清楚。”
“是啊,”少女微微點頭:“還有什麼會比讓她自己親眼見識來得更清楚,更殘酷。”
“所以把天道之力用在這方面,倒也不是你所說的毫無意義,既然我能讓一個人痛哭流涕,回心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