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換做這餘驍,竟是連個屁都不放。”
落衡本就對這武林盟主之位,覬覦已久,料想林蕭世家作風出身,一定也不甘屈居於人下,何況還是個毛頭小子。
仔細瞧林蕭的臉色,見他露出七分不滿,纔敢如此說道。
林蕭端起茶盅,凝望着盞內碧綠,雖面露不滿,仍斟酌着開口道,“只是他武功畢竟真的高。”
當日五派掌門,竟是沒有一人能勝過他。
餘驍看似溫和,彬彬有禮,劍法卻極其犀利,與餘定良的浩然正氣不同,他是劍走偏鋒,完全出人意料。
落衡輕聲一笑,“能穩坐武林盟主之位,武功高是其一,其二得有能力,統帥整個武林,協調江湖氛圍。”
“你看他上任數月有餘,竟是連聖靈宮都不敢對上,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連火都不敢放,如此怯弱膽小鼠輩,你放心把這武林交給他?”
他這話委實有些過,武林又豈是林蕭和他一人說了算。
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將林蕭擡到高位,更好地合作罷了。
果然,林蕭一聽這話,面色倏然回暖,眉眼間隱隱有猶豫之色,顯然是被說服了一半。
落衡心裏一定,眸底閃過一抹得逞之色,又下了一劑狠藥。
“何況他這武功啊,不過是仗着詭譎刁鑽才得以致勝,若我們當日對他的武功路數有所瞭解,斷然不會叫他贏得那麼好看。”
“你看看對陣聖靈宮妖女那日,他都制服不了妖女那等小輩。”
林蕭顯然被說動,“依落老弟之見,該如何?”
落衡低頭苦笑,再擡頭時眸色隱有唏噓,“林老兄說笑了,我能如何,我武功遠遠不及你。”
“當年你能在餘定良手裏過上數百招,難分伯仲,我只能堪堪對陣百招,能站着已然不錯。”
“要我說啊,當今能統御武林的人,唯有林老兄你啊!”
這話聽得林蕭心底格外熨帖,頓時容光煥發,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他搖手笑道,“哪裏那裏。”
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武林盟主。
落衡這麼一說,倒是叫他想起餘定良,武功再高又如何,還不是會遭遇不測,到現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只要他如法炮製,讓餘驍失蹤,那這整個武林,還不是他說了算。
落衡一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自己的離間計生效。
這林蕭還真是藏不住半點心事,簡直蠢笨如豬,不過說了兩句好話,便自願當個活靶子。
他站起身,微微彎腰,給足了“未來武林盟主”臉面,拱手笑道,“在下還有事,就不叨擾林老兄了。”
“談何叨擾!賢弟可是提點了我。”林蕭大笑道,喚林墨羽取雪松尖,雙手奉上,“賢弟收好。”
“多謝林老兄!”
送走落衡後,候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林墨羽,眉間露出些許擔憂,“師父……”
林蕭伸出手掌舉在胸前,示意他不用多說,“我還沒老糊塗,知道他那點小心思,不過是初出茅廬十數年而已,也配在我面前用這點伎倆。”
都是他玩爛的。
不過落衡有一點沒說錯,他的確對盟主之位勢在必得。
既然如此,做個順水人情豈非更好。
“是。”
-------
不知何時起,夜幕深沉後總是伴着蟬鳴漸漸,宣告鹿中城正式入夏。
重然路過中庭時,還瞧見池塘裏的荷花長勢甚好,小小的花苞,粉嫩嫩地綴在碧綠的杆子上。
“餘公子,你睡了嗎?”她輕輕叩門。
餘驍正提筆寫着近日善後事宜,災後還有許多需要清點。
聞言,筆尖微動,纏了一縷內力,朝門外揮去,頓時門展開一條縫,不大不小,堪堪夠重然看到裏頭景象。
微弱的燭火攏在精緻的琉璃燈罩內,襯得淺淡的光越發溫潤晶瑩,掃在少年臉側,少了半分凌冽和不近人情,多了幾分溫柔。
餘驍披着玄青色長衫,只袖口紋了幾枝蒼翠欲滴的竹,擱下手中的筆,看向她。
“夜已深,染染姑娘不睡,來我房中做什麼?”
重然心中冷笑,還不是你乾的好事。
面上卻露出一絲慌亂,手足無措,差點被門檻絆倒,露出訕訕笑,只是笑容不及眼底,有幾分苦澀,看來的確是十分困擾的事。
餘驍何曾見過她這幅樣子,心中幾度猜想,頓時瞭然。
果然,她從懷裏摸出一張紙條,小心翼翼地遞給他,粉白指尖因爲顫抖擦過他的掌心。
像劃在餘驍心裏,起了一身戰慄,勾入骨髓的癢意。
重然低着頭,似乎不敢看他,如此一來,細長白皙的脖頸,便毫無顧忌地展現在餘驍眼前,覆上的那一層緋紅,燒灼得他喉間乾涸,忍不住拿起一旁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我今天出門時,有個乞兒把這東西塞在我懷裏,那人好奇怪……怕不是什麼好東西。”
少女聲音軟糯,像是在蘸在糖水裏滾過一圈。
餘驍側目,望着通透的琉璃燈,強忍着不受控制的加速心跳,面無表情道:“不是好東西,給我做什麼。”
“……”
重然掩在碧藕長衫下的手緊緊攥起。
獅子頭看得頭皮發麻,火柴手伸得筆直,“不要衝動啊宿主!衝動是魔鬼!”
“我看衝動不是魔鬼,餘驍纔是。”
系統這麼一打岔,她心裏邪火泄了大半,可憐兮兮地擡起眸子,一雙桃花眼清澈明晰,深藏委屈和害怕,聲音都透出三分恐懼,“我不知道該跟誰說,鹿中我只認識你。”
餘驍承認,自己心軟了。
紙條染着少女身上的藥香,他不打開看都知道那是什麼內容。
聖靈宮的傳遞信號,甚至是聖靈宮出品的紙張,若她真的是重然,不可能不露出端倪。
鳳眸涌動暖風,吹皺半池春水,餘驍難得露出半分溫情,低頭展開紙條,說道:“大概是他認錯人了,不必憂心。”
“……”重然不死心,“你知道這上面是什麼意思嗎?”
“不知道。”
重然真的沒一丁點脾氣了,木着一張臉,“好吧,那我就放心了。”
“獅子頭,我錯了,我感覺我一拳打在一團棉花上,餘驍這種人,就不可能用常人的思路去理解!”
獅子頭感同身受。
重然眼看着餘驍並未提及內力之事,便也半句不提。
也許是她估量有誤,這藥副作用還未顯現出,待到他顯現出再說,叫他毒舌,好好喫點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