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裏有人懊惱道:“下午的時候裝了好幾輛馬車,大家一致認爲,這都是聖女殿下和騎士長大人的功勞,其中一半送去了教廷,聖女殿下沒接收到那些花嗎?負責押送的人也太不靠譜了!早知道該我去送!”
“我們出來的急,沒來得及看到。”重然舉着手平息人羣騷動,開玩笑道:“好幾馬車的花?那豈不是堆起來比神像都高?”
說者無心,落在有心人的耳裏,這話頗有點自大的意思,但阿爾利亞的人們完全沒覺得不對勁。
光明之於他們,遠不如聖女大人的尊敬度高。
“是啊是啊,不過我們之所以要留下一半的花,不僅僅是爲了慶祝魔物擊退,今天還是阿爾利亞的月光節呢!”
“月光節?”重然和格雷斯對視一眼,見他也不知情的模樣。
用眼神揶揄他:你不是連烏莫比斯都知道,怎麼,小小一個月光節就把你懵住了?
“……”
格雷斯側開視線,嘴角卻謹慎地牽扯出極小的弧度。
狡猾的小狐狸。
“傳說阿爾利亞是月光凝聚成露水後,匯聚而成的城市,因此城內水路衆多。”
有人指着天上的圓月,“每年的九月,在月亮最圓潤的夜晚,就是阿爾利亞的月光節。”
阿爾利亞人認爲,月亮是光明神用棄後的火石,它以燃燒自己的最後部分爲代價,照亮整個大陸夜晚的路,使得走夜路的人安心。
重然捏着衣袖,好奇道:“這麼說來,這月光節十分特殊。”
“那當然,不過演變到後世,月光節不僅祈福,還是未婚男女追逐愛的權力的機會之夜。”
“年輕的小夥子會去森林採一束花,送給心上人。”
老套又狗血的故事從來不缺,但總能從中品出溫馨日常,就像生活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累加起來。
“原來如此。”
“今日城內所有消費場所一律免費,不僅如此,還有歌舞遊街,百花盛放之景象,聖女殿下和騎士長大人可盡情暢遊。”
“百花盛放?”九月正是花謝之時,哪裏來的百花?
“聖女殿下有所不知。”安娜父親搶過話頭。
“這和魔法都無關,只是一種巫醫研製的催長劑,能讓種子發芽結花凋謝,呈一瞬之景,非常美麗,大概再過半刻時間,就能隨着遊街展示出來。”
重然有些好奇,轉身問格雷斯,“你見過嗎?”
少女側臉在微弱的華燈下,展現出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光弧,格雷斯在她期待的目光裏搖頭。
安娜父親笑道:“騎士長大人應也是沒見過的,畢竟巫醫這門手藝,世代只傳承在阿爾利亞,他們從沒踏出過此地。”
重然衝他眨眨眼,“想看嗎?”
青年湖藍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無奈,順着少女的話頭,“是,想看。”
重然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大方地承認,嘴角漾起大大的笑容,眸子收斂浩瀚星辰,比光明更加熠熠生輝。
格雷斯不自覺勾起半邊脣角,作爲光明神,除去夢境裏朦朧的具體感知,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在現實裏感受到,他們口中所說的關於“光明的溫暖”。
倆人從人羣裏淡去,遮掩了身形和容貌。
重然還捏着手心裏的花,被作亂的藤蔓探出頭,撥弄着各色花盤,大膽地戳着柔軟花心,像是要把野花拆散。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會開花。”
重然哭笑不得,不知道爲什麼一根藤蔓會喫醋,不過她還挺期望見到它花開那日。
將手裏一捧花塞給格雷斯,“送你了。”
翠綠的汁液站在白嫩的掌心,重然也沒去管它,反倒是格雷斯抽出一塊帕子,安靜地擦拭她的手心。
極盡溫柔與耐心。
重然見了鬼似的,“我沒看錯吧?!”
“嗯,你瞎了。”格雷斯語重心長。
“……”好好一個人,怎麼長了個嘴呢。
“其實我家鄉也有這樣的節日。”
“聖梵蒂岡似乎沒有節日。”
重然出生於聖梵蒂岡,是教廷公開的信息。
她沒理他,繼續說下去,“我的家鄉對於男女之情的節日,有更爲淵源的歷史,也是和神明有關,源自於一個美麗的故事,一個神女和凡人的愛情。”
“在七月七日那一天,人們會用蠟塑各種形象,比如故事中的神女和凡人,也有人間的花鳥魚蟲,飛禽走獸。”
“把他們浮在水面上,期望一生順遂萬物平安,也寄望風調雨順,家和萬事興。”
“結局呢?”格雷斯並不關心那些習俗,他只關心那個故事裏的兩位主人公。
重然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神女和凡人。”
“他們啊……當然是沒在一起,神明和凡人能有什麼結果呢。”
重然擡眸望向魔氣掃盡的夜空,無數繁星閃爍,分辨不清到底哪顆是織女星,哪顆又是牛郎星。
她沒有注意到格雷斯難看的臉色。
“不過,他們還是以另一種形式永遠在一起了。”
重然從前想不通這麼狗血,虛擬得不着邊際的故事,怎麼就能被古人編纂出來,流傳數百年未經滅亡。
她現在明白了,大抵是一種願景吧。
圓滿是一種太難得的期冀。
“那也很好。”格雷斯的聲音很輕。
重然沒聽清他說的什麼,轉過頭,雙眸在夜色裏璀璨如星,“你說什麼?”
格雷斯站起身,“開始了。”
他拉起重然。
街道一端遠遠傳來了不同尋常的響動,民衆的歡呼一波高過一波,熱鬧是一種能夠蔓延的情緒。
無論是那些紅光滿面的年輕面龐,還是歷經雕琢的深刻臉廓,此時都是一種神往的表情,那是希望,對未來的希望。
阿爾利亞的人們相信,他們會有美好明天和廣闊未來。
“宿主。”
“你怎麼又出現了。”重然冷不丁被它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不是說要把我拉黑三天嗎?這才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