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從魔氣陰翳的縫隙中，透露出的一星半點光。
大概趨近於昏黃色時，重然知道，夜幕要來了，但他們還沒走出這片森林。
魔氣之下，盡是詭事。
他們似乎遇到了“鬼打牆”，同樣的場景，已經出現數遍。
重然蹲下身，湊近面前的重瓣綠色花苞。
不知品種，透着瑩碧色的光，光這個顏色，整座森林就獨一無二。
她問格雷斯，“咱們這是第幾次見到這朵花？”
格雷斯湊上來，捏了花瓣，淺碧色熒光遺留在他指尖，散發出溫暖的皁角水氣味。
很容易聯想到舒適得完全不想動彈的夜晚，窩在溫暖的棉花聚成團的被窩裏，不用理會外頭寒風聒噪。
“第三次。”
他湊近聞，皁角香氣越發重，眼前甚至出現了溫馨場面。
格雷斯神情未變，把花粉擦拭乾淨，平靜道：“這花有致幻的能力。”
“這不奇怪。”重然轉頭打量寂靜得可怖的森林。
她很確信，自己和格雷斯都不會遭到幻境影響。
但……
重然在記憶中翻查着三次見到的同樣畫面，明明是一樣的，卻好像又不一樣。
到底是哪裏呢？……
“宿主，這裏的佈局變了。”
獅子頭示意她看向靠她最近的一棵樹。
“你看樹枝的方向，第一次它朝着北方，第二次卻是朝着南方，而這一次，是指着你的方向，也就是中間。”
它這麼一說，重然才發現很多小細節都有差異。
格雷斯也注意到了。
“從未聽說過，可以隨便改造森林地形的能力。”
重然也覺得奇怪，“難道我們真的中了花的迷幻能力？”
她不信邪地凝出纖細藤蔓，試探性地戳綠色花苞的花心，突然花心噴出一股粘稠的綠色汁液，重然往側方一躲，險險避開。
汁液落到地上，腐蝕出一個大洞。
“嚯，真毒。”
說時遲那時快，藤蔓霎那間脫離重然思緒的掌控，暴漲數倍，有她手腕般粗細，殘暴地捲住整個綠色花身，葉片緊緊貼着花心。
只消一個呼吸的工夫，花苞都沒來得及掙扎，就化成一灘碧水，被藤蔓吸收進去。
“……”
沉默……
重然屏住呼吸望向格雷斯，對方亦看着她，眼眸無波無瀾，直叫她頭皮發麻，有一種被看破的感覺。
“其實我……”可以解釋的。
格雷斯錯開她尷尬的眼神，望向四周，“既然走不出去，不如飛上去看看。”
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體貼，給自己一個臺階。
重然一拍腦門，“對哦！”怎麼忘了阿七這個作弊神器。
格雷斯對於憑空出現的白鶴，已經見怪不怪。
既然如此，早或晚知道，又有什麼關係。
阿七難得接收到任務，整隻鶴肉眼可見地鄭重起來，身體崩成一條流暢的線，蓄勢待發，一個蹬地，直直飛去高聳入雲的蒼勁樹冠中。
重然揮開稀碎塵土，“實在是太不穩重了。”
阿七什麼也沒能看見，它根本飛不出這片林子。
本就對沒完成任務有些心虛，振翅不甘落地時，聽到重然這樣說它，頓時縮成小小一團，悶哼都不敢。
重然哭笑不得，“行了，這不是你的錯。”
阿七瞟了她一眼，腳杆小心翼翼挪動着，見她真沒生氣，才低頭蹭她的手撒嬌。
“連阿七都飛不出去，這個森林一定被什麼東西動過手腳。”
也許是魔氣。
但……重然的直覺告訴她，也許不是。
“系統，你還記得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嗎？”
獅子頭怎麼會不記得，“你被兩個侍女刺殺。”
“我懷疑這個森林也是他們的手筆。”
“……也不是沒可能，這個世界已經崩壞得不成樣子，那些人隨時都能找到我們。”
重然越想越肯定，冷笑一聲，“既然從天上不行，那就從地下來，大不了把整個地都翻過來，我就不信破不了這個局。”
話音剛落，重然周身綠意大盛，數不清的綠光從她身上飛出，彷彿和整個森林融爲一體。
格雷斯見狀，伸手觸向她的藤蔓，獻祭出自己的光明力量。
樹木生長渴望光，藤蔓汲取到光明之力，變得更加粗壯，只輕輕一戳，便深入大地，自由穿梭於整個森林樹木的根隙中。
將整個地表的內部世界，攪得稀碎。
藤蔓在根系中呼吸着微薄空氣，同時捕捉着地表動靜，大到鳥獸魚蟲的鳴叫，小到蛇蟲鼠蟻的挪動，都瞭如指掌。
忽而，它聽到了一聲口哨，忽而婉轉悠長，忽而急促短暫，像是在歌頌一首歌。
藤蔓把感知遞給重然。
“捉住它！”
剎那間，整個森林地動，劇烈的抖動只一瞬，藤蔓已經在遠方衝破地表，準確的圈住一個“人”的喉嚨。
它手上不知名的樂器掉落在地。
重然急匆匆拉上格雷斯，讓他的手圈住自己的腰。
她腳尖踩着一根藤蔓，一聲令下，藤蔓如同靈活地蛇在森林裏疾走，耳邊是風聲囂囂。
少女握住幾乎覆蓋了她一整個腰間的手，側頭大喊道：“站穩了。”
格雷斯凝望她半張輪廓，在暗色裏越加穢濃，脣間血色妖豔。
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圈緊。
重然冷不丁差點被握斷腰，用力拍了拍他的手，好在力道下一刻驟然減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