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夢,是數個夢串聯在一起,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在他意識裏逐個上演,將一切真相娓娓道來。
格雷斯終於想起,他不僅是百年前的光明神,也是季霖之,餘驍,謝予,更是至高無上的神明。
霎時金光乍現,鋪滿整個藤蔓內部空間。
重然被刺眼的金光逼得閉上眼,只撐開一條細小的縫,儘管如此,她依然固執地擡頭望向青年的眼眸。
他眼底的深邃裏,炸開一朵朵金色煙花,盛世般璀璨,餘調的火星子點燃了整個封閉空間,焦灼而炙熱的氛圍因此蔓延。
“你醒了!”重然並不知道他已經想起了所有,還以爲是他體內的光明之力因毀滅之力而迸發。
“我回來了。”
對於格雷斯突然收緊手臂,抱住她的動作,重然顯得微微有些無措。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雙手環着他的腰,桃花眼底水波瀲灩柔情萬千。
“回來就好。”重然忽略獅子頭殺人似的瘋叫,對於他的稱呼收斂於脣齒間,略微乾澀。
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字。
“我叫斂。”他憑空畫出自己的名字,復低頭望去。
重然嬌小身軀完全嵌入自己懷裏,只露出一雙眼睛,用眼神認認真真臨摹着他的名字,他卻覺得還不夠。
怎麼夠,收斂了幾個世界的思念和愛意洶涌澎湃,越是壓抑越是放肆。
心口處跌宕得幾乎能炸裂,光明受到他心性的影響,忽而平淡忽而耀眼,輾轉反側。
“你想叫什麼叫什麼,男朋友,老公都行。”
重然被他的不要臉驚呆了,心底因爲他突然覺醒,陌生到甚至有點彆扭的詭異情緒,頓時煙消雲散,甕聲甕氣道:“神也這麼不要臉嗎?”
“也不是,最起碼以前沒有過。”
斂笑聲醇厚,好像悶在胸腔裏,醞釀出美酒,只一杯,叫重然神魂傾倒,醉的一塌糊塗。
不行,她不能再流連於美色,她還要拯救世界!
重然堅決地推開斂,臉廓除了一絲即將褪去的薄紅,剩下唯有肅色,不見半分旖旎。
“現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她指着藤蔓,示意駁雜的外部世界,用眼神詢問他解決問題的辦法。
“這還不簡單。”
斂突然佝僂下腰,額頭低下,眉心與重然的眉心相貼。
剎那間,暖流涌動,重然只覺得額頭貼着一片暖陽,綠色的符文亮了數倍,空氣中金綠兩道光交相輝映。
光明催動生機,生出千絲萬縷淺薄綠枝,而這些蒼翠欲滴的顏色,在重然的掌心裏,構築成一種全新的神力。
重然的神格,是希望。
早在阿爾利亞,他們陷入絕望之跡,新生的神格已初露鋒芒。
新生的藤蔓在幾乎不可能戰勝的對手面前,負隅頑抗的姿態,給予了所有人勇氣,再加上藤蔓本身“復生”的屬性。
使得它在未可知的道路面前,信仰和神格相輔相成,衍生出唯一的希望。
此刻在斂的幫助下,神格趨於穩定。
“雖然還沒成就真正的神格,只是半神,但以你之資,對付外面的東西足矣。”
斂勾起她凌亂的鬢髮,輕輕別向耳後,神色極盡溫柔,“去吧。”
儘管他很想替她動手,但是他想重然會更期待自己親身得來的能力,能夠殺死三番五次阻擾自己的敵人。
青年尾音微挑,像一隻彎鉤,帶着磁性,勾人的緊。
重然望着他,下意識吞嚥了一下。
她總算知道,“秀色可餐”這個字是如何一撇一捺,寫得如此令人動容。
相同的五官下,斂比之格雷斯更加溫柔,鳳眸像是繾綣了半湖春水,這是格雷斯不可能露出的神情。
也不一定,也許他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只不過自己沒有看到。
“我自己足矣。”
重然剛要破開藤蔓,被斂拉住手腕。
青年長腿一跨,傾身而上,重然被逼得無奈後退,後背靠在粗糙的藤蔓上,藤蔓感知到她的靠近,瞬間變得細膩,將她半嵌入柔軟內壁。
如此一來,前有斂,後又藤蔓,她完全脫身不得。
“怎麼了?”重然摸不着頭腦,但看青年的神色,隱隱有幾分陰鬱。
她好像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沒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吧?怎麼他一臉看負心漢的表情?
斂細長指尖勾起她的下頜,鳳眸因下垂只露出一絲瞳仁,金光聳動,“你在想什麼?”
“我……”
“噓……”斂的手摩挲着下頜的線條,攀爬到她的脣角,“別以爲格雷斯那傢伙很正經。”
斂說完這句話,驀然鬆開手,不給重然反應機會,乾脆利落地翻過她的身體,推向重重疊疊搭構的藤蔓裏,“好了,去吧。”
重然:“???”
等下,他到底什麼意思?什麼叫“別覺得格雷斯那傢伙很正經”?
還有啊,爲什麼這個神明這麼狗啊?!
藤蔓順從重然的心意,撤去重重保護,將她完全暴露在黑氣中。
“我還以爲要把你耗死,沒想到你竟然自己出來了。”顧清徹底與黑霧融爲一體,她吐出的每一個字,從四面八方向重然包裹。
她回頭一看,藤蔓徹底封合,看來斂是不打算出來了。
顧清見她絲毫沒有受傷痕跡,神情自然,遊刃有餘,心裏浮現出一股濃重的不安。
不可能,她不可能對抗得過“毀滅”的力量。
“怎麼,很驚訝?”重然甚至還有閒心拍去袖口的黑灰,“好好的衣服,又被你弄髒了,上次也是。”
末日世界她可是也毀了自己一身衣服。
“你說你要怎麼賠我?”
“賠?”顧清桀桀笑出聲,“好啊,那也得你有命拿。”
黑霧肉眼可見地發怒,這種毀天滅地的能量,甚至用感受氣息最弱的五感,都能清晰看見不祥。
翻滾的霧氣逐漸摻雜紅色,驚現數百張猩紅的嘴脣。
重然認得他們,或者說認得其中幾張。
水紅色泛着晶瑩潤澤光芒的,是前幾日見到的那個孩子的嘴,重然還記得他笑起來的時候,臉頰兩邊有兩個深陷的酒窩。
蒼白略黑的嘴脣是旅館老闆的,他損格雷斯時,灰白的眼珠子瞪得差點掉出來。
還有如血般豔麗的脣,是那日逛街時,和商販討價還價的潑辣女子,她丈夫在一旁駝着背一言不發。
那張微微發紫的嘴,就是她丈夫的,比他們的惡意都少的多,看起來生前是個極其怯弱的人。
而他們,如今都喪失生機地掛在黑幕上,吐露出惡毒的話語,自以爲是洞察她的心思,實則像是跳樑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