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溫柔地後退幾步，以示友好，以另一種方式解釋道：“這不是惡魔，這是病，我是醫生，有治療這種病的能力，我能幫助你們，所以……告訴我艾德里安在哪裏好嗎？”
麗貝卡覺得這個外鄉人很奇怪。
她在說什麼？爲什麼會說那樣奇怪的話？怎麼可能有病是這樣，這一定是惡魔的把戲！
沒準這個人也和惡魔有什麼關係，因爲她的聲音好聽到讓自己忍不住想擡頭去看她的長相。
麗貝卡猜想她一定很漂亮，就像所有書裏寫的惡魔一樣，用魅惑的聲音和長相，讓人們沉淪於她的姿容，最終丟了性命。
可是她爲什麼要揪住自己呢，明明路上有那麼多人。
她怕得瑟瑟發抖，就算知道惡魔絕對不可能任由微薄的同情心發酵，大發慈悲地放過她，依然忍不住求饒。
“對不起，放過我吧，我只是想換點喫的而已，我可以把東西全部給你，求你不要殺我。”
重然不明所以，實在有點搞不清這小姑娘的腦回路，泄氣道：“我不拿你喫的，我只是想問個路。”
麗貝卡牙齒上下打顫，話都說不利索，只虛虛指向東邊，“奇怪的醫生在那邊。”
“奇怪？”
小姑娘縮成一團，害怕得兩隻眼睛都失去光，陰陰沉沉地彷彿隨時都能崩潰。
重然不敢再刺激她，準備一家家看過去。
既然說這個醫生奇怪，就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就在她要離開之時，麗貝卡輕得像是嗓子裏飄出來的聲音吸引了重然。
小姑娘怯生生地問她，“所以你是放過我了嗎？”
重然心疼她，安慰道：“放心吧，惡魔很快就會離開這裏，你們期望的和平終將到來。”
“到時候烏雲也會褪去，你能看到和從前一樣藍的天空。”
“奇怪的鈴鐺。”
“什麼？”
“醫生住的地方……門口掛着奇怪的鈴鐺。”
重然覺得她的膽子突然間大了些，竟然敢跟自己主動說話了，“好的，謝謝。”
麗貝卡最終沒忍住，依然低着頭的姿態，眼眸卻擡起。
琥珀色瞳仁捕捉到一男一女兩個身影，縱使不看正面，也如同站在雲端的神祗，高貴清冷，和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樣的人，會是惡魔嗎？
惡魔會希望這片陰雲消散嗎？
麗貝卡這麼多天來第一次擡頭直視天，巍峨沉溺的天際像是一座密不透風的大山，壓在他們頭頂，時刻警惕落下。
此時她竟然覺得沒那麼可怕了。
回過神來的麗貝卡猛地低下頭，驚覺自己竟然會產生這樣離譜的想法，明明陰沉沉的黑色是多麼恐怖。
她攥着籃子，紅着鼻頭，圍巾下的嘴脣因爲緊張咬開破口，刺痛時刻喚醒她的理智，叫她不要緬懷美好過去。
麗貝卡看着碎花布，狠狠地吞嚥一口。
就算他們不是惡魔，也是和城外人交談過的人，身上極有可能攜帶着不乾淨的東西。
但她已經餓了兩天，好不容易纔換來這一點食物，就算可能沾染了不乾淨的東西，也捨不得扔掉。
重然則在她的指示下找到了掛着奇怪鈴鐺的小屋。
“原來是風鈴。”她還當是什麼詭異的鈴鐺。
不過這明顯是東邊世界的東西，他哪裏來的？
重然正要上前敲門，被斂搶先一步，叩響門扉。
開門的是一個身形勻稱的青年，半張臉同樣埋在灰白色厚重的布塊下，露出一雙溫柔的眼睛，泛着熒碧色光輝。
“兩位是……？”
斂比他高一些，鳳眸斜飛向下，語氣倒是顯露出三分禮貌疏離，“是艾德里安嗎？”
青年眉眼微微凝滯，很快回過神來，“是我，二位是？”
重然覺得斂實在不適合堪當詢問這種角色，湊上來擠開他，“我們是外鄉人，聽城外的人說，是一個叫艾德里安的醫生幫助了他們。”
“其實我一點忙也沒幫上。”艾德里安神色苦楚，奉勸道：“兩位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
說着就要關上門，重然眼疾手快，扒住門縫。
“不瞞你說，我是一個醫生，途經此時，見到這裏有些許古怪，或許我們聯手，能解開這個謎團。”
“你是醫生？”
“對！”重然生怕他不相信，指着院子裏的一株青色黃花草，“這株叫做月柱，有清熱解毒之功效，那株叫瞿麥，有緩解皮膚潰爛的效果。”
“你真的是醫生。”
“還需要我一樣一樣列舉出來嗎？”重然一掃而過，將院中種植的草瞭解了七七八八，大概能猜測到疫病的一些症狀。
大概是發熱，噁心嘔吐，肌肉疼痛，腹瀉，出血等症狀。
“或者我們可以進你的屋子，聊聊關於這場與病毒的對抗之路？”
艾德里安幾乎未曾有過深遠思慮，直接側過身走到門旁，讓出一條路，伸手請他們進去。
院子裏搭了個露天花園臺，從白色階梯緩慢上去，可望見滿園景色，令重然驚訝的是，爬滿花園白色圍欄的“爬山虎”，竟然也是一味名貴的草藥。
這醫生到底什麼來頭？
重然指着花園臺，“就在這裏吧，進屋你也不放心。”
她掃向院子裏每一個角落，越發覺得這人不是一個簡單的醫生，倒像是一個落魄貴族。
雖然都不是觀賞性極強的鮮花，但憑藉着錯落有致的精緻佈置，就連草藥都擺出了不一樣的味道，而且……好似在哪兒見過。
似乎……教廷也是這樣的佈置，花色繁多卻絲毫不駁雜，交雜在一起也並不顯得膩。
重然行了一禮，“正式做下自我介紹，我叫重然，是教廷聖女，他叫格雷斯，教廷騎士長。”
驚訝只在他眼中閃現過一瞬，又極其自然的平靜下來，艾德里安微微頷首，“我是阿德拉的醫生。”
“艾德里安先生應該不是城中人吧？”
青年沒想到重然的感知竟然如此敏銳。
“沒錯，我是一名遊醫，兩週前到了阿德拉。”
遊醫？現在的遊醫藝術品味都這麼高了嗎？
重然問他，“你來的時候疫病就已經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