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受‘天眼’影響太多,我們不該掉以輕心的。”
懊惱顯然已經太晚,所幸“天眼”沒法控制斂,只能最大程度限制住他。
“它到底想做什麼?這個符文又代表了什麼?”
她確信,烏雲單純是爲了遮蔽這個東西。
而且詭異符文絕不會僅僅引發了這一場瘟疫這麼簡單,這背後一定還醞釀着她尚且沒有洞察的巨大陰謀。
獅子頭給不了她確切答案,這一切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世界的預計,這個符文前所未見見。
很快原本緩慢挪動的符文,旋轉速度加快。
而它每加快一圈,仰面躺在地上的患者臉上面色越差。
他們發出痛苦呻吟,口吐鮮血,不多時一張張臉就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痛得幾乎睜不開眼,奄奄一息如同一具行將就木的屍體。
“宿主,這個符文在吞噬他們的生機!”
重然臉色奇差,快步跨到一人面前,用藤蔓種子快速侵入對方的體內,眼看着被藥劑和神力緩緩修復的器官,又緩緩裂開千百條縫隙,眉頭蹙得厲害。
這些人的體內猶如有一個抽水泵,正在快速將他們的生機榨乾,速度比之前加快千倍。
少數體質虛弱的患者,已經就在這幾息當口,徹底失去生命跡象。
重然撒下一把種子,數根如腰粗的藤蔓糾纏在一起,如同麻繩擰成一股,沖天而成長,幾乎能夠比肩於天。
少女一襲白衣,被送到高處,周身仍然凝聚着綠芒。
明明她從地上往天上升,在思緒早已經混亂的人羣看來,那是神明憐憫人間苦厄,而屈身降臨。
重然俯瞰人間,不止阿德拉,她還看到了阿爾利亞——那個遙遠的城市。
曾經被黑霧籠罩下的一切,清晰地鋪展在她眼底,只不過那些黑霧,如今替換成紅色詭異的符文。
無數人停下手裏的動作,驚恐地望着天,又看到在高處的她,溢滿絕望的眼眸透出迷茫,漸漸演變成破碎的希望。
無數希望聚攏,發出璀璨的光芒。
那些光芒他們看不見,但重然看得見,這一刻她與天地互通,她的感知化爲清風,撫過每個人的臉頰,與他們的呼吸共鳴。
他們跪拜,他們叩首,他們呼吸間吐露出乳白色的液體,眼裏也冒出那種液體,汽化升騰,飛到半空時,化成千絲萬縷淺薄的光,飛向重然體內。
力量涌入她的四肢百骸,體內“希望”洶涌不斷,如同江河大浪,虧空瞬間補滿。
這就是信仰之力嗎?
重然翻看掌心,綠色從蒼翠欲滴變得渾厚,帶上墨色。
“宿主,你成神了!”
獅子頭激動的話讓重然一陣恍惚,她忍不住摸向發燙的額心。
她這就成神了?好像什麼也沒做。
“宿主,這個世界的人們需要信仰。”
重然明白它的意思,“從某些方面來說,是他們選擇了我,而不是我拯救了他們。”
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萌芽前在黑暗中的摸索,還是在烈火餘燼後終歸沉寂的宿命。
這樣的時代需要信仰,但神背棄他們而去,人力又無法徹底改變這樣的絕境。
於是他們希望有一個神明現身,哪怕是新生的神明。
只要告訴他們,還有希望,還有未來,就足矣,餘下的一步步再從長計議,直到尋回魔物肆虐下那片失落的土地。
重然神格大成,淺茶色瞳孔染上星星點點綠,像是光斑透過叢林照射到地上,將葉片上的顏色一併暈染在地面,五彩斑斕。
紅光被乍現的綠光覆蓋,天空落下細細密密的雨。
麗貝卡張開手掌接住,她喃喃自語道:“這不是雨,這是希望。”
綠色的雨落在山川裏,漂泊在湖海上,又將溫潤混進清風裏,在傾注綿柔的日光下徐徐鋪開。
植物如雨後春筍般冒出,與此同時,患者面色也從通紅變得自然,眼神恢復清明,他們甚至能夠站起來,雙手合十跪向重然的位置,虔誠禱告。
“真是有趣。”
麗貝卡大口呼吸以平復激動的心情時,突然聽到一道低沉的聲音。
沒有多餘的雀躍,只是一句平淡的複述,卻讓她寒毛直豎。
她認得那個聲音!是艾德里安。
麗貝卡循聲望去,那個奇怪的醫生不知何時靠在城牆邊,他微微擡頭望着天際,原本被麻布遮擋得嚴嚴實實的臉,頜線分明。
艾德里安轉過視線,凝視着“侵略者”麗貝卡。
她迅速低下頭,胸腔裏的心臟跳個不停,絕不是被抓住的窘迫,那是一種好像被什麼盯上的感覺,她上一次捕捉到這種詭異的情緒,還是在一個小時之前。
麗貝卡不喜歡艾德里安,有時候討厭一個人並沒有理由。
儘管艾德里安是阿德拉的轉折點,倖存的人們總說,如果沒有他,現在的阿德拉比地獄還恐怖,惡魔都不會停留。
但是……麗貝卡總覺得那雙盛滿柔情的眼睛下,有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她不知道漩渦的另一邊是恐懼還是振奮。
艾德里安沒有察覺到她的心理活動,反而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他的手摸進上衣口袋,掏出一個透明的藥瓶,裝的也是綠色的液體。
“哪有這麼簡單。”艾德里安搖搖頭,似是嘆了口氣,輕巧地說道。
不過重然如此簡單就獲得了神格,的確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骨節分明的手把玩着玻璃瓶,狹長的瓶身流轉在五指縫隙之間,輪到第三圈時,雲層裏的血色符文已經淡成裸粉色,艾德里安終於動了。
他挑眉撥開玻璃瓶口的塞子,將綠色的液體倒在地上,粘稠的液體觸地生出無數藤蔓,和重然的一模一樣。
沒有人注意到它們的出現,因爲重然的藤蔓也是拔地而生,猛然暴長。
也許有人看到了,但他們自然而然地認爲,那就是重然的藤蔓,麗貝卡也是這麼認爲的。
但很可惜,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