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日夢 >第1章 序
    熱!好熱!

    熾熱的空氣如火舌一般舔舐着肌膚,眼角被汗水蜇得生疼,呼吸也越發艱難起來。

    夜色下,小女孩抱着一隻四足踏雪的黑貓艱難前行着。

    她明明走在平地上卻覺得自己好像是在淤泥中掙扎着往前,根本使不上什麼力氣。

    女孩狠眨了兩下眼睛,擡起頭又看了看四周,還是那樣——目之所及除了石頭和焦炭似的木頭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黃昏的時候她明明和懷裏叫做石頭的小貓在家附近玩兒,不知怎的就掉到了這個從沒見過的地方。

    什麼都不懂的七歲孩子一開始還覺得這個地方挺新奇的,但在發現找不到回家的路後很快就覺得害怕哭了起來。

    可這附近根本沒別的人,一小會兒後她發現就算哭也不會有人來搭理她,看着身邊努力安慰她的石頭,女孩終於堅強起來,下定決心開始帶着石頭尋找回家的路。

    可她們已經走了好長時間,長到她什麼東西都搞不清楚了,她越來越累,天也越來越熱,這一切終於到了一個讓她無法承受的界限。

    或許……她是在做夢?那隻要睡醒了就好了吧!

    也許她只要一睜眼就會發現自己其實躺在家裏面的牀上。

    只是,朦朦朧朧中有什麼東西在推她的下巴,感覺軟軟的,要是平時她應該會很開心,但是——好討厭!她睡得正香啊!爲什麼要來吵她!

    不……不對……她真的是在做夢嗎?

    她想睜開眼,可是平時都感覺不到存在的薄薄眼皮現在卻像是有千斤重。

    不行……睜開啊!

    女孩好不容易睜開的眼中終於鑽進了微微的光,她恍惚中只覺得應該過去了好漫長的一段時間。

    “喵”

    喔,對了,還有石頭。

    她無力地挪動眼球,努力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石頭見她看過來叫了一聲又用肉墊拍了拍倒在地上的女孩兒。

    啊,她想起來了!她不是在做夢,她是在帶着石頭回家來着,剛纔她是暈倒了嗎?

    女孩攬過面前的貓,掙扎着站了起來:“石頭,我們回家。”

    她把臉埋在貓咪柔軟的毛裏深吸一口氣頓了片刻,“這裏是哪兒啊?話說一直往前走我們就可以回家對吧?”

    說完她就帶着懷裏的小貓又往前邁步,即使疲憊、飢渴、恐懼,女孩模糊的腦子裏也知道絕對不能停下來,因爲如果停下來了,她很可能就沒辦法再爬起來了。

    “扔下它,扔下它你就可以更輕鬆了,你已經走不動了不是嗎?”有嘶啞的男聲在女孩耳邊響起。

    女孩慢了幾拍才反應過來有人在說話,但這周圍分明空無一人!

    那一瞬間她汗毛倒豎,身子都僵硬了起來,緩了一會兒纔看清剛纔說話的是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的一團藍色火焰。

    她注意到這附近空氣和土地的溫度也隨着這團火焰的出現急速攀升。

    她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你叫什麼名字?”

    那火焰沒有理她的問題,只逼上前來又問了一遍:“爲什麼不扔下它?”

    很多念頭在女孩兒腦海中閃過:這是什麼?是電視上的妖怪嗎?她是闖進了妖怪的家嗎?

    妖怪先生看上去很生氣,但她好不容易纔遇上了可以說話的東西,這或許是她和石頭回家的唯一希望了,不管怎樣,先試試好好和妖怪先生交流。

    女孩緊了緊抱着石頭的手說:“它是我的朋友,我得帶着它回家。我們是不小心闖進來的,對不起妖怪先生,我們真的知道錯了,你可以送我們回家嗎?”她鼓起勇氣重新開口腳下卻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石頭把尾巴纏在了她的手腕上,安慰似的叫了一聲。女孩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心裏的緊張情緒得到了一絲緩解。

    但藍火聽了回答反而更暴躁了,他欺身向前道:“回去?這裏就是你的家,你不是好不容易纔回來的嗎?你還要去哪裏”。

    女孩被逼着後退,不小心跌坐在了滾燙的地面上,她本應被燙得跳起來,但卻呆住了。因爲跌倒的她只能仰起頭來去看藍火,卻也因此同時看到了藍火背後的天空。

    “天上的星星掉下來了”她喃喃自語道。

    瞳孔中有星光呼嘯着從天空墜落,又在撞進大地時轟得一聲炸裂開來。連綿不絕的隆隆聲中有熊熊大火頃刻間相連成片,將地上的焦木盡皆化成灰燼,將每一絲空氣燃燒乾淨。

    不過是須臾之間,這裏就成了光與聲的海洋。

    大地從腳下開裂,女孩開始墜落。

    石頭從懷裏掉出去的一瞬間她意識到:啊……那不是星星,大概是煙花一樣的東西吧。過年的時候媽媽說它會帶着我們的幸福和希望飛到天上,可它怎麼掉到地上來了?

    每一次呼吸進入身體的都彷彿不是空氣而是熾熱的火舌,叫人第一次覺得呼吸是件好痛苦的事情。

    那石頭呢?它掉到哪裏了?它還活着嗎?女孩想呼喊石頭的名字,但所有的聲音都被堵在了喉嚨裏,半點不得出。

    一片恍惚中她好像看到那團藍火裹着石頭向正在墜落的自己衝過來,並且在碰到她的時候就用它藍色的火焰將她也包了起來。

    和想象中的不同,這火焰是冰冰涼涼的,像是春秋兩季的微風,對於在高溫下待了太長時間的她來說很是舒服。

    焦躁不安的女孩慢慢被這神奇的力量安撫下來,她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好,就好像一瞬間被妖怪先生治癒了一樣。

    “罷了,孩子,我送你走。”妖怪先生的聲音變了,變得不再嘶啞,變得包容、溫和而理智,像是發狂的海浪終於平靜下來,轉而輕輕地衝刷着海岸。

    妖怪先生要送她回家嗎?女孩把失而復得的石頭摟在懷裏,她看着眼前彷彿末日來臨一般的景象,不由得舔了舔乾裂的嘴脣問道:“那妖怪先生呢?”。

    裹住她的妖怪先生聽了只大笑起來:“有朋友遠道而來,我怎麼能不好好款待一番呢?”。

    朋友?這裏還有其他人嗎?

    女孩在這地獄般的天地裏認真地找了找,終於聽到隱藏在轟隆聲下的隱隱約約的吟誦聲——莊嚴、肅穆,那些聲音的主人好似帶着要把這裏的一切都埋葬在深淵裏,叫它再不見天日的決心。

    只是那些聲音讓她覺得好難受,這是妖怪先生說的朋友嗎?她還想再問問他,畢竟是他保護着她還答應要送她回家。

    “妖……”但她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妖怪先生扔出去了。

    “妖怪先生,我叫駱十九,你呢?”她還是搶着喊了出來。

    她模模糊糊地聽到妖怪先生的回答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但她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了。

    意識的最後,她好像看到了有東西夾在墜落物中向着妖怪先生俯衝而來,但那藍色的火焰見了不懼反笑,它身形暴漲、平鋪開來。

    那一刻,藍色的妖怪先生比起被紅色火光淹沒的天空更像是天空。

    他迎着墜落的光與聲,往更高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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