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不想承認,她也感覺到了不捨。
是的,她不捨得。
分明提出要跟秦崢斷了的是自己,然而現下不過是他搬離了自己的房間,顧九便有些抓心撓肝的難受。
她深吸一口氣,擡眼看窗外月,那月影清輝反倒給她心中平添了惆悵。
也不知。秦崢此時在做什麼?
這念頭才起,顧九就在心中暗罵了自己一聲沒出息。
她剋制着心中的念頭,反倒是手上的佛珠被自己抓的更用力了幾分。
耳邊聽得那更夫聲隱約傳來了幾次,直到二更天時,方纔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可入睡之後,她又做噩夢了。
夢中還是秦崢大婚那一日。
可與之前不同的是,她看到的是拜堂的那一幕。
所有賓客都被堵了嘴摁下,官兵們的佩刀閃着寒芒。
還有秦崢的表情。
不同於先前的模糊。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秦崢臉上的冷意。
不像是成婚的喜悅,倒像是……看仇人一般。
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被消了音,唯有禮官的唱喏,機械而冰冷:"夫妻對拜--"
那一刻。秦崢一動不動,只是目光卻看向外面的豔陽。
那是顧九在夢裏所站的方向。
男人目光看過來時,顧九瞬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識的睜開了眼。
分明是春日的夜裏,顧九卻連後背都濡溼了。
她擡眼看四周,待得對上熟悉的場景,方纔閉上眼長出一口氣。
窗外遙遙傳來更夫的聲音:"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三更--"
顧九這纔回神,夢中那漫長的時光,不過纔不到一個時辰而已。
她伸出手來去擦額頭的汗,卻觸到了手上的佛珠。
那是秦崢的手串,因被她牢牢地捏在手中,故而連手心都被印上了痕跡。
夢裏的情形太過真切,讓她第一反應便是想要扔掉這手串。
兩次了,她每次做這等噩夢,都是因着握着這手串。
可在扔的時候,卻又有些捨不得。
最終,她還是將手串壓在了枕頭下,卻再也睡不着了。
若只一次夢到,她興許會覺得是自己的臆想。然而夢境裏的情形太過真實,真實的讓她覺得那是真切存在過的一般。
可是怎麼可能呢?
他與泰安公主的大婚,不是賓朋高賀,而是官兵滿府……
等等。
顧九瞬間繃直了身子,瞳孔也驟然瞪大。
她記得,前世自己之所以會去秦崢的府上,是因爲聽到了他要成婚的消息。
因着心中又驚又恨,故而忽略了另外一條更重要的--
今上病重!
顧九死死地咬着脣,心中逐漸有些線索被串聯了起來。
身爲皇帝最寵愛的女兒,泰安公主怎麼可能不站隊?
如果她的死跟自己沒關係,如果秦崢三年未娶是爲了自己守孝,如果……那個夢是真的,那麼秦崢跟泰安公主的婚事,不像是因爲愛,更像是一場清算。
顧九捂着自己幾乎要跳出來的心臟,卻覺得連指尖都在顫抖。
前世她死的太慘烈,以至於哪怕重生,她都不敢仔細去回想。
可是若真的認真想來,卻會發現,簡直處處都是漏洞。
如秦崢那等人才。若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何必用那樣拙劣的藉口,找山匪?
單憑他手下的那些人,就有一百種方法讓自己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世上,而不是找一批官員去扮演土匪!
還有他跟泰安公主之間……
別的顧九不敢確定,但他跟泰安公主的婚事,絕對不是愛情,或者說,不僅僅只有愛情。
還有那洞房花燭夜,那樣慘烈血腥的場景,光是讓顧九想到就渾身打哆嗦。
更遑論那句:"給她償命……"
給誰?
她麼?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顧九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凍結了似的,唯有一顆心跳的飛快。
……
這一夜,顧九再沒有睡着,直直的瞪眼到天明。
夜裏的時候。她恨不能立刻起身去問秦崢,可隨着天邊的朝霞漸漸染亮了天幕,她也慢慢的平息了下來。
且不說前世那些都是未曾發生的事情,單說現在。秦崢跟她,很明顯是想要疏離自己的姿態,她又怎麼能去自討無趣?
哪怕她現在近乎確認,前世殺了她的人不是秦崢,而是另有其人。可是秦崢不愛她這件事情,她也是可以確認的。
就如同秦崢先前同自己講的一樣,她的位置,只是明國公世子夫人。也僅僅如此。
所以就算是他不愛泰安公主,也不會愛上自己。
前世她已經佔據了那個位置五年,難道今生,還要死死地糾纏秦崢,讓他不得自由麼?
念及此,顧九又忍不住苦笑一聲,起身下牀,喚了丫鬟進來。
她不能那麼自私。前世已然是個錯誤,今生便糾正了吧。
放她自由,也給秦崢解脫。
白朮進門的時候,就見顧九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一雙眸子裏滿是揮之不去的悲傷。
她心中一顫,下意識問道:"小姐,您怎麼了,可是哪裏不舒服麼?"
聽得白朮的聲音,顧九回過頭來,方纔的悲傷似乎只是對方的錯覺,現下的對方眸子裏滿是平和。
"沒有,只是做了個夢罷了。"
聽得顧九這話,白朮又不由得彎脣,鬆了口氣,笑着安撫她道:"小姐別怕,夢都是反的。"
聞言。顧九扯了扯脣角,並未接口,而是走過去洗臉。
是啊,夢是反的。可那不是夢。
只是,她卻可以讓今生與前世背道而馳。
顧九心中打定了主意,吃了早膳之後便去了榮安堂。
先前秦老夫人吩咐一個月只需來請安一次,可自從上次她當衆頂撞鬧了不愉快之後。老太太便改了規矩,每旬第一日要去請安。
按着慣例,今日是要去給秦老夫人請安的。
她喫飯的時候慢慢悠悠,掐算着時間過去。待到了榮安堂,果然見內中坐的滿滿當當。
自己又是最後一個。
"給祖母請安。"
見她前來,秦老夫人掀了掀眼皮,淡淡應道:"坐吧。"
顧九並未立刻坐,只是跟二嬸三嬸各自請安,又跟幾個平輩兒們互相見了禮,這纔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二房三房的女眷們都來齊全了,唯獨國公夫人林氏沒來。
倒也不是因着別的,她又病了。
一年裏面,林氏有十個月都是病着的,且她的身體如今病歪歪的,怎麼瞧都帶着命不久矣的狀態。
尤其是上次護了自己之後,顧九後來便從趙嬤嬤的嘴裏得知,自己那位公公又跟她大鬧了一場。
顧九念及此,心中便有些自責。再看向秦老夫人身邊的方清母女時,便多了幾分不善。
這二位,可是貨真價實的罪魁禍首。
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秦織瑤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憤恨。只是被母親悄然推了一把之後,她才收斂了幾分。
旋即走到顧九的面前,行禮道:"給大嫂請安。"
方纔互相見禮的時候,秦織瑤站在秦老夫人身邊沒動彈。
自從上次事發之後,秦老夫人着實狠心的罰了她們母女跟江蓮芷。
不但跪了幾天祠堂,且還不準開小竈,一應喫用都按着下人份例,一連幾天下來,不但方清,就連秦織瑤的臉都憔悴了不少。
至於江蓮芷,她一向是弱不禁風的,第四日便暈倒在了祠堂裏,如今還高燒不退,在病中呢。
顧九自然知道這些事情,縱然她不去刻意打聽,可這事兒早傳的府上都知道了。當然,也有因着此事暗中罵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