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從名著路過 >第 6 章 一夢入紅樓
    今天去上工時明顯氛圍不對,繡娘們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嬉笑聲不斷,嬤嬤們也不管,這可不常見,而今正做着換季衣裳,忙還來不及呢。“小桃,你知道那事不?”彩月一臉八卦地擠到我身邊,語氣好奇又得意,“我不曉得你神神叨叨地再說什麼。今怎麼了,亂糟糟的也沒人管。”“嘿,你不知道?今天花廳可熱鬧了,趙姨娘和三姑娘大鬧了一場,今天去回事的沒一個人得了好,偏偏楊媽媽她們回話又不得那位三姑娘的意,正好撞在槍口上。叫三姑娘身邊的丫頭狠狠奚落了一頓。回來的時候臉色難看的喲,關了房門就再沒出來。今上午兵荒馬亂的誰還有心思做活。”小玲湊上來,得,八卦小隊集結完畢。我把這兩人從身邊推開,拉好凳子準備繡朵牡丹花,“你怎麼一點都不好奇?”彩月只比我大兩個月可話嘮的比得上我便宜娘。我頭都沒擡,“你都說了嬤嬤們不高興,不好好做活不也撞槍口上了麼。”

    我其實又懶又慫,從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彩月還有點意猶未盡,小玲卻已經坐下來繡她的鯉魚戲荷了,彩月沒了人捧哏只能坐回去分線。我們這安安靜靜自成一統,倒和整個繡房涇渭分明瞭。

    我心裏暗暗感慨誰都不容易,何必互相爲難,探春拿生母作筏子也是無奈。就聽到有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一邊冷哼,“慣會裝模作樣!”彩月聽了就要懟回去。那陰陽怪氣的聲音越發拔高,嚷嚷什麼悶不出溜在人前裝好人,背後不定怎麼使壞;什麼狐媚子裝腔作勢的巴拉巴拉的一大堆,就顯得她嗓門尖細刺耳了。“吵吵什麼?規矩都喂狗了?!一個個的不好生做活淨學瞎老婆子亂嚼舌根,再多說不幹活都給我滾出去!”楊媽媽的聲音那叫一個氣急敗壞,一陣暴風雨呵斥,立馬鴉雀無聲,世界清淨多了。

    我是一針深色半針淺色想繡出個層次,可是總差了那麼一點味道,看着怪怪的。“你的花兒顏色不齊整,慢慢顯出顏色差別才自然。先把大樣子起了,再在蕊啊,邊啊動心思。”蔥管一樣的纖長手指點上我的繡布,柳娘子的聲音軟糯像是江南煙雨,二月春風。我起身給柳娘子問好,她就自然地坐在我的凳子上,重新穿了線不疾不徐地改了兩三處,我那朵四不像牡丹立馬跟水洗一樣鮮活起來。我其實很喜歡柳娘子,她整個人都帶着股杏花春雨的韻味,可又不敢十分親近怕唐突了她。柳娘子的絕活就是花鳥繡,栩栩如生再不爲過。我看她繡得都跟3D打印一樣立體感十足,花似隨風輕落畫卷,蝶似馬上翩躚枝頭。我謝了柳娘子的指點,又問了她幾個針法上的疑惑,她也都一一耐心解答,還給我示範了幾種不同繡法的區別。這相處就跟一對一課下輔導,稱得上其樂融融了,我得了指點還是得一針一線細細揣摩,不過能得柳娘子指導就好像拜對了省級名師連帶自己都升級了,這感覺真是心滿意足。

    我下午再去就提了一籃子新鮮的蓮藕、蓮蓬、芡實,菱角送給柳娘子,她眉眼彎彎只說我太客氣,還說喜歡我性子安靜本分,雖說在刺繡上沒有天分,可是坐的住,針也穩,配色上還能有新意,誇的我都快飄了。跟着她說話我不自覺就放慢了語速放輕了語氣,聊起來竟然還找到了愛美食愛美人美景的共同興趣,言談甚歡還有點惺惺相惜。她問我願不願意跟她在它身邊學針法,我很感激她的垂青,只是我也確實沒有天賦,當初學女紅不過是爲了有個立身的藉口,能掌握一門技巧是好的,倒不敢真指着它喫飯。而今我不在奴籍,又有了田地房產做退路,就更把女紅當成磨練性情,打發時間的工具了。我向柳娘子坦言自己沒有刺繡的天賦也志不在此,她也沒惱我不知好歹,更沒說讓我拜她爲師,說不過是有些投緣,帶我在身邊解悶罷了,更何況她說她也算孤身在此,跟我這樣有些體面但又不嬌縱的家生子交好,也是給她自己結善緣了。我沒跟外人提過我不在賈家的奴譜上了。

    至此,我們雖沒有師徒之名卻也有師徒之情了,我有不懂的地方會向她請教,她有空閒也會給我指點一二,逢年過節當親戚走動一二也是皆大歡喜了。

    莊師傅對我交好柳娘子並不在意,她是老供奉,一身技藝,到哪家都是待遇優厚的座上賓。張翠蘭還跟我的便宜娘笑話我會投機,連我的小夥伴彩月和小玲都有些酸溜溜的,不過我自身技術不過硬,家裏另有門路留給我,又跟她們沒什麼利益衝突,她倆酸一酸,過去了我們還是能一起愉快遊戲。

    柳娘子有時會給園子裏各位姑娘繡些小擺件。我自告奮勇地幫她跑腿,其實是想看看傳說中的大觀園是不是當年在北京郊外看到的樣子。說實話,除了我火急火燎的歸還蝦鬚鐲那次走馬觀花溜了一遍路,我還真沒看過它真實的樣子。事實是我審美有限,並不覺得這個園子有什麼巧奪天工的地方,不過是因地制宜的引好了水,遊着魚蝦,四處種上花樹,有幾個樣式特別點的建築罷了。難得的是住在裏面的一羣人,花一樣的容顏在花一樣的年紀裏,有姐妹陪着遠離些許紛爭,吟詩作對,蒔花弄草,是難得的閨閣好光景,當真是四季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

    我逛了兩回略瞧瞧也算盡興了。只是我遺憾還沒去過瀟湘館見過林妹妹。我私下裏練着繡了個小擺件,是胖胖的蝌蚪在水裏追着稻花,配上略顯匠氣的字體“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特特用銀線繡了眼白好讓蝌蚪萌一點。月白色的水淺淺映着雞翅木架子的紅光。是個挺可愛的小炕屏,不過倆巴掌大小,是我想着有機會能去瀟湘館時獻上去以供主人把玩。又繡了一個只有兩三尾小青蝦的團扇,打着鵝黃色的絡子,陪着青白的玉珠。我曉得林姑娘心思巧,身邊能幹的人又多,未必看得上我的東西,可總是一份迷妹心意啊。

    終於到了這一天,湘瀟館要更換靠枕坐墊,我頭一個衝上去要報名搬運,還惹得張翠蘭一陣打趣,“往日去怡紅院送東西也沒見你這麼積極。”我只好解釋說,“我還是頭一回去林姑娘那裏,都說她跟天上的仙女一樣,可惜我往日裏沒機會瞧,如今瞌睡來了送枕頭我可不得跑快點?!”又惹來一片嗤笑。

    爲了去見林妹妹,我激動得一大早就起來,認真梳了兩個雙丫髻,垂下兩個鵝黃水仙花在耳後。上身穿了了淡藍色繡雲紋罩衫,下邊是湖藍色六扇裙,配着深藍底鑲黑邊繡鞋。我自認爲很清爽,又怕太素淡犯了忌諱,耳眼上填了瑪瑙塞子,手上攏了珊瑚串子,晚上還繫了個茶花荷包,嗯,不錯,帶上我的小手工出發!

    我去針線房抱上三個秋香色南瓜引枕,跟着張翠蘭的大部隊蹭進了瀟湘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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