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聲細細的，透着點兒中氣不足的虛弱，和小赫舍里氏標誌性的高聲大笑比起來，好生讓人不習慣。
至少佟月菀打了個冷顫，胳膊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你別這樣笑，聽起來還挺可怕的。”
小赫舍里氏：“……”
“娘娘之前說臣妾性子過於驕縱，臣妾也覺得如此，纔想着改改性子……”
她有些尷尬，又有些怨念地對佟月菀說道。
佟月菀忍不住用手指摳了摳衣裳，“我是讓你改改你那性子，可也不是矯枉過正啊。你這又是誰教出來的！”
“還能有誰？”
小赫舍里氏低聲嘟囔，“家裏頭知道了娘娘您讓臣妾抄寫經書的事兒，特意求了皇上，讓曾經伺候過皇后姐姐的嬤嬤來了儲秀宮。”
這件事兒，佟月菀回想了一下，似乎有點兒印象。
不過因爲她一向都懶得管宮裏的事情，所以只是聽知洲提了一耳朵，就沒放在心上。
現在看來，這位嬤嬤顯然是個厲害的人物，又是伺候過孝誠仁皇后的老人，又是赫舍裏家親自求了康熙給小赫舍里氏的人，於情於理，都是壓在她頭頂上的一座大佛了。
而且從小赫舍里氏走來以後的表現來看，至少在表面上，這位嬤嬤還是個守禮的人。
至於爲什麼說是表面上……
【嗨，還能爲什麼？赫舍裏家在元后死了沒多久，就把才十歲左右的小赫舍里氏送進宮來了，還能是爲啥，肯定是衝着皇后之位來的呀。】
【享受過元后孃家、太子母族的風光之後，赫舍裏家還想繼續捧出第二位皇后來唄。】
【好大的野心，好明顯的算計。】
【所以這位小赫舍里氏在歷史上也並不受寵呀。她的入宮本就是赫舍裏家在下一盤棋，也沒有像她姐姐一樣，和康熙一起經歷過煎熬的那些年，既然沒有患難與共，又哪裏來的夫妻情深呢？】
沒有患難與共，又哪裏來的夫妻情深……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擊中了佟月菀，在她的腦海中來回地反覆播放。
對呀，就是這個理。
所以在康熙的心底，佟佳氏比不上孝誠仁皇后，也比不上太子，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原因？
她出現得太遲，又陪伴得太短，一直以爲表哥表妹是最牢靠的血緣，但其實康熙根本不缺站在他身邊共享榮耀的人，他最懷念的卻是那個陪着他一起走過黑暗、走過烈火烹油的日子的女人。
孝誠仁皇后，赫舍里氏。
想通之後，彷彿一下子醍醐灌頂，頭腦驟然清醒。
佟月菀用手按住心臟的位置，默默地道：“聽見了嗎，他並不是只愛你一個。他有後宮三千，有白月光赫舍里氏，你只不過是他的其中之一而已，並非唯一。”
說完這句話，佟月菀的心底猛地一痛，差點讓猝不及防的她驚叫出聲。
不過下一秒，她的身體就前所未有地輕鬆起來。
彷彿是丟開了所有沉重的包袱，再也沒有了壓力和負擔，整個人的精神頓時爲之一震。
嚯！
佟月菀有些不適應地眨了眨眼睛，還有些不敢置信。
佟月菀這纔回過神來，知洲已經從小赫舍里氏那邊接過了匣子，奉到她的面前。
佟月菀隨手翻開一頁，發現小赫舍里氏抄得確實還蠻認真的，字跡清晰，文筆工整。四本翻閱下來，無論抽到哪一頁，經書的內容都沒有絲毫敷衍。
“不錯，你抄寫得很認真，這幾本經書本宮也會俸給皇上，屆時將供奉在五臺山的佛祖面前。”
小姑娘做得好，還是要表揚的。
小赫舍里氏也鬆了口氣。
來承乾宮之前，她生怕皇貴妃會雞蛋裏面挑骨頭，非要找點兒什麼理由把她給打回去。沒想到，她居然認可了她的經書，還表揚她！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小赫舍里氏還是覺得很高興！打心底裏高興的那種！
“那我就可以恢復請安，不用再被關禁閉了叭？！”
【啊哈哈哈哈，一說到解除禁足，小姑娘就激動起來了~】
佟月菀也有些無奈，自己二十好幾的人了，和個快要差一輪的小姑娘計較什麼呢？
她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淡淡道：“說什麼禁閉不禁閉的，你那是潛心在儲秀宮爲皇上、太皇太后、太后和太子抄寫佛經，這是天大的孝心，懂了嗎？”
小赫舍里氏一愣，然後才反應了過來。
被關禁閉而抄寫的佛經，和她爲了盡孝而抄寫的佛經，這完全是兩碼子事情。
皇貴妃不僅沒有抓住她話裏的漏洞大肆宣揚，反而轉過頭來提醒了她……
小赫舍里氏低下頭，“是，臣妾知道了。”
不對不對，明明也是皇貴妃害得她關了禁閉，她怎麼還能有這種感激的情緒啊？！她是不是腦子都壞掉了！！
佟月菀坐在上頭，眼看着小赫舍里氏的臉色青了又紅，紅了又黑，變來變去好不激動。
她嘆了口氣，“行了，你也回去休息一番吧。我瞧着，你眼下青黑挺重的，最近都沒怎麼好好睡吧？”
說到這個，小赫舍里氏的怨言就更多了，“還不是那個鍾嬤嬤！每天不許我喫這個，不讓我喫那個，還要夜以繼日儘快抄完經書，我壓根就是喫不飽、睡不好，能不累纔怪了！”
說到委屈的地方，她都忘記自稱“臣妾”，直接我來我去了。
佟月菀沒想到這姑娘對着她居然也能話癆起來，頭疼得按住了太陽穴，“行了行了，趕緊打住吧！回去就跟你那個鍾嬤嬤說，你太累了要好好休息，她不可能不答應的。”
畢竟經書都抄完了，該表現給後宮衆人看的“孝順”馬上也能傳得宮裏宮外都知道了，鍾嬤嬤也就沒了再壓迫小赫舍里氏的理由了。
但是對上這姑娘還有些小委屈的眼睛，佟月菀一頓，鬼使神差地又加上一句：“若是她還爲難你，你就說，是本宮命令你好好休息的。”
小赫舍里氏頓時眼睛亮了起來！
“多謝皇貴妃娘娘，您可真是個好人！”
小姑娘喜滋滋地說。
<!--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