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氏的話中滿是怨氣,佟琇瑩卻不好插嘴,只默默地低下了頭,安靜地傾聽。

    又唸叨了一會兒,赫舍里氏也說得口乾,佟琇瑩趁機奉上一杯熱茶,眼神掃到赫舍里氏身邊那封信件,不由得有些好奇:“額涅,這是誰遞來的消息呀?”

    赫舍里氏抿了一口茶,滋潤了一下口腔,順勢說道:“還能是誰?不就是你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姐姐。”

    皇貴妃娘娘?

    佟琇瑩心裏一跳,幾乎是立刻,視線就黏在了那封信上,恨不得能透過外頭的殼子看見裏頭的內容。

    這位大姐姐,不知在這信裏頭會寫些什麼呢?

    “額涅,既然是大姐姐傳來的消息,也許裏頭是重要的消息呢,是不是該把這封信給阿瑪呀?”

    赫舍里氏對此不屑一顧:“她不是本事大得很嗎,就連我這做額涅的都管不住她了,既然如此,她這般高貴的皇貴妃還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話說到這裏,赫舍里氏嗤笑一聲,“搞不好啊,又是來訓斥我這做額涅的呢!”

    一想到上次進宮之後帶來的連鎖反應,赫舍里氏就覺得臉上無光。

    這麼多年了,自從她這個女兒進了宮,佟府內外,誰不是捧着她這個佟佳福晉的?

    偏偏她這做女兒的好大的威風,竟顯擺到她親額涅的頭上來了。

    真是豈有此理!

    越想心裏就越生氣,原本赫舍里氏收到了宮裏的消息,應該第一時間就把東西交給佟國維的,但是她一想到佟月菀毫不留情地駁回了讓琇瑩進宮的事情,還訓斥了她一頓,讓她丟了好大的臉面,行事便怠慢起來。

    反正現在皇上侍奉着太皇太后巡幸五臺山去了,宮裏頭只剩下了太后和她這個皇貴妃,其他難道還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成?

    罷了,這信,她會給老爺的。至於是什麼時候,就得看她何時才能想起來了。

    於是赫舍里氏叫來丫鬟,將信交給她,讓她放進自己的妝奩匣中。

    丫鬟接過信,領命而去。

    佟琇瑩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丫鬟的背影,才轉回了視線,溫聲軟語的一頓安慰,這才讓赫舍里氏的心情好了不少。

    拍了拍佟琇瑩的手背,赫舍里氏滿是感慨:“還是你這孩子貼心,也是可惜,偏偏是從妾室的肚子裏爬出來的。”

    或許赫舍里氏已經習慣了這樣貶低式的說話方式,她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卻沒有注意到佟琇瑩一瞬間被刺痛的表情。

    ……若是可以選擇,難道她會希望自己的額娘是個區區的妾室嗎?她難道不想有個顯赫的出身嗎?若她同大姐姐一樣,都是佟家的嫡出格格,她根本不需要靠着自己算計這麼多!

    “行了,不說這些掃興的事情了。”

    赫舍里氏拿起旁邊的賬本,“琇瑩,你過來看看這賬本。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開始學着管家了。至於進宮的事情,你該學的東西都繼續學着,其他的,額涅自有安排。”

    她心想着,既然親生女兒不聽話,那不如再培養一個好用又聽話的。

    反正照着佟家的本事,要送個女孩兒進宮,那再簡單不過了。

    佟琇瑩笑得溫溫柔柔,杏眼中閃爍着明亮的光芒,乖巧應道:“是,女兒明白。”

    接下來,赫舍里氏指點了幾句佟琇瑩該如何看賬本、該如何管家,很快就覺得乏了,佟琇瑩極有眼色,先一步告辭了。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她身邊的丫鬟注意到她心情不錯,便笑道:“格格好像很開心?是因爲附近開始教您管家之事了嗎?”

    “教我管家?”佟琇瑩重複了一遍,“也算吧。但是額涅和大姐姐的關係越壞,我就越開心。”

    想了想,丫鬟小心猜測道:“可是,做母女的,哪裏會有隔夜仇?只怕福晉也不過是隨便發發牢騷罷了。”

    佟琇瑩在花叢邊駐足,折下一支開得正豔的花兒來,放在鼻尖輕嗅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嘛。咱們只要拭目以待就行,什麼都不必多做。”

    丫鬟知道自家格格的外表十分具有欺騙性,內裏的性子壓根就是和外表背道而馳的,邊乖巧應了,“是,奴婢這幾日多注意着院兒裏的消息。”

    “嗯。”

    佟琇瑩回到院子,剛進門,就聽見好大的一聲嘲諷。

    “喲,讓我瞧瞧這是誰呀?居然大駕光臨我這小破院子,真是令我蓬蓽生輝呀!”

    一身水紅衣裳打扮的趙姨娘斜倚在柱子上,手中捏着把團扇給自己扇風,她看見端着一副低眉順眼表情走進來的佟琇瑩,頓時就有一肚子的火。

    佟琇瑩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趙姨娘,“額娘不必這般陰陽怪氣。”

    趙姨娘一下子站直了身體,瞪大了眼睛反手指着自己,“我陰陽怪氣?呵呵,我肚子裏生出來的種跑到正院兒攀高枝兒去了,我一個妾,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麼會陰陽怪氣?!”

    方纔在赫舍里氏的院子裏連口熱茶都沒喝上,佟琇瑩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完了,才一拍桌子,將視線對準了趙姨娘,“額娘這是嫌我汲汲營營?!”

    她在趙姨娘呆愣的視線中站起身,眼神狠戾,“若我的額娘不是人家的妾室,我是嫡出的身份,我又何須如此上趕着去奉承人家的原配福晉?這是我的錯嗎?不!我決定不了我的出生,但是我能決定自己的未來!”

    赫舍里氏表面上看着對她十分疼惜,但是她不會將她嫁給別人家做正頭娘子的,她一個庶女的作用,不過就是爲了家族與人聯姻罷了。

    既然註定要給別人做妾,那爲什麼不能是天底下最尊貴之人的妾?

    趙姨娘沒想到佟琇瑩一直以來是抱着這樣的想法看待她的。

    她不自禁後退了兩步,捂住了心口,“你以爲做妾也很容易嗎?若不是我當年用盡一切手段進了佟家的門,做了佟家的妾,你能有現在穿金戴銀的好日子?還嫡出……你倒是去試試看,平頭百姓家的嫡出,和佟家的庶出格格,你問問大街上的人,看看她們是選哪一種!”

    “說到底,你不過是貪戀其他人的榮華富貴罷了,一葉障目,卻看不見自己所擁有的東西。”

    “行了,別說了!反正我的事情你少管,我自會爲自己的將來打算。”佟琇瑩慌亂地站起身,趙姨娘的話撕開了她心中的遮羞布,令她羞憤欲絕,連忙舉步離開了。

    只留趙姨娘一人坐在堂中,蕭瑟的秋風吹動了廊下掛着的檐鈴,毫無規律的聲音正如此時她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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