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祥宮。

    安嬪睜着眼睛躺在牀上,快要入夏的天兒了,她卻還蓋着厚厚的錦被。

    曾經傲氣凌人的眼神如今已經變得呆愣愣的,注視着牀頂上百子千孫的帳子,這帳子是她自打得知有孕之後,身邊最得用的嬤嬤和大宮女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就是爲了討個好彩頭。

    可是如今,這討彩頭的帳子還在,可她肚子裏的孩子卻沒了……

    兩行清淚沿着安嬪消瘦的面頰緩緩滑落。

    從小就最疼她的趙嬤嬤強忍着心疼,用帕子輕輕拭去眼淚,柔聲勸慰安嬪:“主子您還年輕呢,咱們還會有下一個阿哥的。到時候皇上唸叨着小阿哥,心裏自然也就有了您。”

    安嬪傾心於皇上,以往便是有什麼拈酸喫醋的時候,趙嬤嬤也總能借着皇上將她勸下來。

    可是如今,安嬪聽不進去!

    從她清醒過來,得知沒能保住肚子裏的孩子之後,她就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了。

    “嬤嬤,我進宮這麼多年了,這可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啊……”藏在錦被之下,安嬪骨瘦如柴的手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劇痛,“這些年了,皇上對我已經不如當年,我知道的……我日也求、夜也求,就是希望能擁有一個自己的骨血,阿哥也好,格格也好,我都愛得緊!這樣漫漫的後宮生活,我也不至於一眼就望到了頭……”

    “這個孩子,本就是一個意外,是我這麼多年虔誠祈求以來,長生天賜給我的饋贈……我知道的,這是唯一的、唯一的機會,再往後,我不會有孩子了,再也不會了……”

    安嬪傷了身子,體虛氣短,說一句話就要喘三喘,可是她無視了趙嬤嬤的阻止,還是斷斷續續地將自己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再不說出來,她怕一個人憋在心裏,最終會腐爛、發臭,變成一灘爛泥!

    雖然對外確實跋扈了些,但是在趙嬤嬤身邊,安嬪卻永遠都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兒。

    受了委屈,小女孩兒自然會找心疼自己的長輩撒嬌訴苦。

    隨着安嬪一個字一個字的訴說,趙嬤嬤的眼裏也閃爍着淚光,“主子……”她側過頭,飛快地揩去那幾滴眼淚。

    爲何受苦的偏偏是她主子呢?爲何對方、偏偏就是六阿哥呢?

    “嬤嬤,我不甘心……我的孩子明明來了,卻沒能見到這人世間的陽光,沒能見到我這個額娘,他也不甘心吶!”

    “主子,不要多想了,快睡吧,睡醒了,就什麼都過去了……”

    趙嬤嬤忍着淚意,如同小時候一般,有節奏地輕輕拍打着安嬪的胳膊,嘴裏哼着她南方老家的童謠,吳儂軟語,輕柔得就像一陣溫暖的風。

    伴着這熟悉的歌謠聲,精神極差的安嬪沒一會兒就墜入了夢鄉。

    見安嬪睡着了,趙嬤嬤卻沒有退下。

    她如同一隻被欺負了孩子的雌獅子,臉上噙着一絲淺笑,眼神卻如同即將撕碎敵人一般,陰沉而詭譎。

    “我的小主子,不要怕,嬤嬤永遠都在你的身邊……沒有人能欺負了你,卻依舊逍遙法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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