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蘭腳下如風,神色緊張。

    穿過甬道時,她小心地貼在牆邊,仔細觀察一番後才沿着牆根溜了出去。

    而後一路躲躲藏藏,來到了冷宮一處大榕樹下。

    “姑姑。”

    那榕樹下面站着一個黑影,秀蘭鬆了口氣,連忙上前福身請安。

    黑影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聽聲音倒像是中年女性,帶着一絲沙啞,“事情都辦好了?”

    對於能操控一個妃嬪的言行,秀蘭感到很是得意,“姑姑放心,嚴答應對奴婢很是倚仗,奴婢說什麼她都言聽計從的呢。”

    也許是憋得太久了,一旦打開了話匣子,秀蘭就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本事,立刻變得滔滔不絕起來。

    “奴婢說唯有皇上的寵愛才是一切,嚴答應便去各宮搶人,拉足了妃嬪們的仇恨,再加上奴婢暗中使勁兒,如今咱們這位嚴答應可是妥妥的後宮靶子呢。”

    回憶着自己在長春宮中做嚴答應的主,替她安排一切事務的樣子,秀蘭意猶未盡地抿了抿脣,“姑姑放心便是,嚴答應這兒有奴婢親眼看着呢,出不了錯。”

    黑影安靜地聽着秀蘭說完,漆黑的斗篷將她渾身上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與身後的黑暗融爲了一體。

    “既然如此,咱們也該按計劃行事了。”

    她一擡手,將兩個荷包丟到了秀蘭手中。

    “一個,是主子給你的賞,你自己收好。還有一個……今晚就用掉,索性就將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明白了嗎?”

    秀蘭捏了捏賞賜的那個荷包,一顆一顆圓溜溜的珠子,在她指間翻滾。

    當即就露出了一絲激動的笑。

    “奴婢回去就將這藥餵給嚴答應。”

    死道友不死貧道,嚴答應啊,誰讓她太蠢了呢。

    簡單幾句話交代完了事情,秀蘭和黑影朝着兩個方向離開了,她沿着來時的路,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長春宮。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的是,自己身後居然遠遠墜着一個小尾巴。

    -

    長春宮,偏殿。

    夜裏更深露重,秀蘭脫下身上有些溼涼的外裳搭在一邊,攏了攏頭上幾縷散亂的髮絲。

    一轉過身,卻突然看見一個白衣女子披散着長髮站在她的面前!

    “啊!”

    秀蘭被嚇了好大一跳,捂着胸口短促地尖叫了一聲。

    “秀蘭,你怕什麼呢?”

    原來是這人竟是一身白色寢衣的嚴答應!

    “您的腿還傷着呢,太醫都說得躺着靜養,怎麼下牀來了。”

    秀蘭急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去扶嚴嫚兒。

    後者掙脫了秀蘭的手,死死地盯着她,“你,爲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爲何我醒來卻不見你,你去幹什麼了!?”

    這才發現嚴嫚兒異樣態度的秀蘭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她,“小主您睡前說嘴裏沒什麼滋味,又想念家裏額娘做的銀耳紅棗蓮子湯,所、所以奴婢趁您睡着了,趕緊去外頭給您燉了一些。”

    “給我燉湯?”

    嚴嫚兒重複了一遍,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秀蘭方纔情急中放下的東西上。

    那是一隻小小的食盒。

    “打開來。”

    秀蘭很是乖覺地將食盒的蓋子打開。

    裏頭擺着一隻青色蓮花碗,碗裏面盛放着還在冒熱氣的銀耳湯。

    嚴嫚兒將碗拿出來,指尖感受到蓮花碗壁上的溫度,她冷峻的神色才放鬆下來。

    嗔怪地看了一眼秀蘭,“這大晚上的,我都已經睡下了,你怎麼還去煮這個?”

    秀蘭伺候着她在桌邊坐下,拿小碗給盛了一碗出來。

    “小主您最近時常在夢中驚醒,太醫也說您這是憂思過重……反正奴婢也睡不着,又想着若是您中間醒過來了,喫一碗銀耳湯墊墊肚子也好,所以才自作主張地跑了出去……”

    秀蘭小聲解釋了一遍,見嚴嫚兒只是攪着勺子不說話,深知今日不是簡單幾句敷衍就能揭過去了,趕緊低頭認錯。

    “是奴婢錯了,還請小主責罰。”

    嚴嫚兒低垂着眼睛不說話,也不叫起。

    一對主僕之間頓時陷入了沉默。

    直到秀蘭背心上沁出了汗水,心中開始胡思亂想,難道是嚴嫚兒發現了她外出的真相,所以準備對她發難了嗎?

    “好秀蘭,是我錯怪你了,快快起來。”嚴嫚兒對着秀蘭又哭又笑,“你是我嫡親的表姐,自打家裏出了事兒,我一直就是寄住在姨母家中。如今這偌大的宮廷之中,若是連你我都不能信任的話,我還能相信誰呢?”

    “是呀。”

    秀蘭眼睜睜地看着嚴嫚兒將小碗中的銀耳湯一點一點地喫完,暗自鬆了口氣之後,對着嚴嫚兒笑道:“除了你這個嫡親的表妹,我還能有什麼依靠呢?咱們當宮女的時候都一起走過來了,沒理由現在反正感情不好了嘛。”

    “表妹安心睡吧,我就在這裏陪着你。”她就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嚴嫚兒上了牀榻。

    “表姐。”

    嚴嫚兒一下子握住了秀蘭的手,望着她的眼神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

    “等我肚子裏的小阿哥生下來了,咱們姐妹倆的好日子就來了!凡是欺負過咱們姐妹的人,我都記在心裏頭呢,有一個算一個,他們誰都別想逃。”

    小阿哥……

    秀蘭壓根不敢去看嚴嫚兒的肚子,心頭就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壓得她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別想東想西的啦,快睡吧,你這會兒可是最需要睡眠的時候呢。”

    “好~”嚴嫚兒開心地蹭了蹭秀蘭的手掌心,“表姐,我想聽你唱小調。”

    秀蘭沉默了一瞬間,面對嚴嫚兒祈求的眼神,有些無奈,只好點頭哄她:“快閉上眼睛吧,現在就唱給你聽。”

    她清了清嗓子,坐在牀榻邊,輕聲哼唱起來。

    這首沒有填詞的小調她們是各自從自己的母親,也就是一對同胞親姐妹那裏學來的。

    從小聽到大,這也是兩人最熟悉的曲兒了。

    隨着秀蘭一遍遍地哼唱着,嚴嫚兒原本就受了傷,起了些熱度,方纔一直緊繃着腦子裏的那根弦,如今鬆懈下來,很快就睡着了。

    看着嚴嫚兒的睡顏,秀蘭收了聲,靜靜地看着她。

    爲什麼從小,她額娘總是將表妹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卻對親生女兒不夠關心?!

    還有這張臉……雖然在皇上的後宮中算不得一等一的美人兒,但卻是她可望不可求的機會啊……

    若是沒有嚴嫚兒,這些賞賜、這些聖寵,是不是都能屬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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