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貴妃的永壽宮中就傳來了消息——
貴妃發動了！
這一下子，原本還算平靜的後宮又開始暗流涌動起來。
貴妃，畢竟是皇貴妃之下最高位的妃嬪。
如今鈕祜祿氏的膝下已有一位健壯的十阿哥，若是她再爲皇上誕下一位阿哥的話……母憑子貴這句話，可就不光是說說而已了。
許多人隱晦的目光集中在了永壽宮和承乾宮。
消息剛一傳來，佟月菀就立刻起身趕去了永壽宮。
最近她和貴妃、宜妃兩人因爲兩隻幼崽作爲緩衝，所以有幾分情分在，就算沒有這一層關係，宮妃生產，作爲皇貴妃的她也該到場主持大局。
這是高位分所帶來的責任和義務，哪怕是條鹹魚，這會兒也躲不開這活兒。
再說了，去永壽宮盯着貴妃生產這事，也不是頭一回了。
想當初十阿哥的出生，她也是出了大力氣的。
被四個人高馬大的太監扛在肩上的步攆一步一晃，速度卻不慢。佟月菀挺直了腰背，閉着眼睛稍作休息。
雖然避開了前幾日那碗燕窩粥，但是貴妃自打生完十阿哥之後便不甚康健，當初太醫就說過了，以她的身體情況很難再有孕。
如今貴妃強行保胎，這一次的生產本就艱難……希望不要再橫生枝節了。
等到了永壽宮，佟月菀壓根沒怎麼看其他幾個妃嬪，只抓住谷同和問道：“貴妃如今如何了？”
谷同和這會兒早就滿頭大汗了，見了佟月菀倒頭就拜，“貴妃娘娘剛進產房，如今人還算清醒，產婆也已經進去了，太醫還要一會兒功夫才能到。”
產婆是早就備在永壽宮的，隨時待命貴妃的生產，而太醫院距離永壽宮有些距離，谷同和差人去來一趟也確實沒有那麼快。
佟月菀風風火火走進正殿，坐下之後又問：“人都查過了？”
十阿哥那會兒就是產婆出了問題，前車之鑑擺在這裏，貴妃總該有所防範纔是。
谷同和連連點頭，“貴妃娘娘早就安排好了。人都是鈕祜祿家精心挑選過的。”
既然是貴妃母家如此信誓旦旦，佟月菀也沒有上趕着表現自己的心思，只多吩咐了一句：“多注意着點兒。”
谷同和乖順應下了。
這一胎，貴妃確實生的很是艱難。
有鈕祜祿家前期的保駕護航，又有佟月菀提起心神的坐鎮，那些個魑魅魍魎倒是沒敢出售，不過光是自然生產，就險些要了貴妃的半條命！
等到終於聽見產房裏微弱的嬰兒哭聲時，佟月菀恍惚地擡頭一瞧——
殿內早就燃起了燈火，殿外夜色深重，月光灑下清冷的光輝，有種淡淡的柔美。
產房的大門打開，嬤嬤抱着個紅紅火火的襁褓出來了，“皇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誕下了皇十一女。”
佟月菀喜色盈睫，連連吩咐給永壽宮的宮人看賞，又讓烏遠忠趕緊去向太皇太后和皇上報喜。
吩咐完了，佟月菀起身往襁褓裏望去。
只見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女嬰閉着眼睛躺在裏頭，臉色明顯有些青紫，小拳頭握得緊緊的，哭聲纖細，就像貓兒在叫似的，微不可聞。
【啊呀，這個孩子一看就不是很健康的樣子誒……如果是在現代，肯定第一時間就要被送進育嬰艙了吧？】
【但是古代沒有那麼先進的醫療技術啊！】
【我知道我知道，歷史上的皇十一女未滿一歲就殤了，所以這孩子……】
……
每一個小生命都是值得敬畏的，佟月菀用手指在她臉上輕輕摩挲了兩下，憐惜道：“小格格剛出生，別抱在外頭見了風，趕緊送回去吧。”
又問：“貴妃如今如何了？”
嬤嬤小心斟酌着回答了，“貴妃娘娘失了力氣，如今已經睡着了。太醫也爲娘娘把了脈，說是損傷了些元氣，已經寫了滋補的藥方，着人去熬藥了。”
佟月菀撥了撥手中的十八子，又招來蘭溪和谷同和，“如今貴妃身子虛弱，永壽宮需得你們二人多上心些。再一個，”
她瞧了一眼嬤嬤抱着小格格遠去的背影，低聲道：“小格格處，多精心些，萬萬不能有什麼閃失。”
小格格出生時的艱難以及孱弱蘭溪是看在眼裏的，她這會兒的衣裳上還沾染着豔紅的血跡，逐漸乾透之後就成了發黑的顏色。
蘭溪當下目中含淚，堅定地應聲，“多謝皇貴妃垂憐，奴婢一定好好照顧貴妃和小格格。”
佟月菀又怕十阿哥調皮，打擾了貴妃休息，想了想便道：“這段日子就讓小十去我那兒多待會兒吧，你們看着收拾些他的東西，直接送去承乾宮便是。”
如此一番吩咐之後，佟月菀才踩着月色離開了永壽宮。
回程可比去的時候輕鬆多了，佟月菀能感覺到端坐一天之後身上的痠痛，喉嚨發癢，又低頭輕咳了兩聲。
知洲見狀，低聲吩咐了身邊的小太監，後者點了點頭，拔腿就往承乾宮的方向跑去。
“主子今日也累了，奴婢讓人做一碗川貝燉雪梨，等咱們回到宮裏，您正好喫上一口熱的。”
佟月菀嘆一口氣，腦海中想的還是那個瘦小的小格格，“……喫不下。”
這麼小，這麼虛弱的一個孩子，該如何才能將她養大呢？
若是她真的去了……
作爲捨命保胎，艱難了十個月，又辛辛苦苦疼了一整天才生下她的貴妃又當如何呢？
皇十一女尚且如此，那她當年穿來以後未曾見過一面的皇八女……是不是也同這個孩子一樣，生出來就是這般的孱弱，跟個小貓兒一樣，卻渾身青紫，連哭聲都沒有普通孩子那麼響亮？
而原本的佟皇貴妃是不是也因爲這個孩子的去世，所以才傷身又傷心？
想到此處，佟月菀忍不住脫口而出問知洲道：“當年皇八女是不是也……”
才說到一半，知洲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佟月菀自己先停下了。
有些事兒，就不該說，不能說……時間掩埋了它們，但或許有一天，能夠重見天日吧。
知輕喚了她一聲，“主子？”
“沒事了。”佟月菀劇烈地咳嗽起來，但是從身體裏透出的疲憊卻怎麼也止不住，“不過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