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再見桃花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林然漫步於庭院中,爲遠去夙縣的阿兄擔憂,走着走着便到了一處涼亭外,但見亭中立着一人,右手提着酒罈,正大口大口地喝着酒,那人玄衣長衫,很是落拓不羈,不是沈祈又能是誰。

    沈祈自北地回來後,就住在了恆王府。誰讓恆王得聖人寵愛,賜了不少美酒。他沈祈平生兩大愛好,一爲武藝,二是美酒。他師承消聲穀子午老人,從小聰明絕頂,武功自是數一數二,不在話下。可美酒就沒那麼好得,畢竟師父窮得叮噹響,哪來的銀錢買酒喝。如今託師妹的福,恆王府的酒窖任他來去自如,想喝多少就有多少,真想就這般長醉不醒下去。

    可他眼前浮現二師弟那苦澀的笑容,唉,着實是造化弄人,可見師弟與師妹有緣無份,如今師妹嫁與了恆王。若恆王對她不好,他還能幫着說上一說,可這些日子他都瞧見了,恆王對師妹那是體貼入微、千依百順,那眸睞中的深情,任是誰都看得到。

    他又怎能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事,只是師弟最近那狀態着實不太好,繃得太緊,除了操練士兵就是操練士兵,好似胸中憋了口氣,這口氣支撐着原本風光霽月的少年人愈發的陰沉,那人心中藏匿了太多的事,不得紓解。

    天中節那日,他本想借着節日喜慶,使勁灌他酒,讓他將胸中的憋悶全都抒發出來,不想這麼些年不見,師弟酒量見漲,喝到最後,人家只是微醺而已,他醉得那叫神鬼不知,連怎麼回來的都不曉得。

    怎麼說都是一起長大的,他見不得師弟頹廢的模樣。以前三人一起有說有笑,他與師弟比劍,師妹便在一旁撫琴,多麼的美好,如今兩人爲避嫌,形同陌路。也怪那恆王小子,太不地道了,若非他從中插上一腳,請了娶妻的聖旨,事情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他這做師兄的,實在是難受的很,替師弟難過,只有酒可以撫慰他脆弱的心靈。這不,趁着月色,於這涼亭中飲酒賞月,也算是美事一樁了。只是沒料想,林然會突然過來。

    沈祈醉眼惺忪,笑道:“師妹竟也來此,是聞到酒香了嗎?”

    林然曉得自家師兄愛酒癡狂,只是過飲終究於身體不好,他是習武之人,更應修身養性,便勸道:“師兄雅興,只是酒多傷身,不可過飲。”

    沈祈頓時笑開,搖搖晃晃地,望着月色,“既是喝酒,就該盡興。”

    林然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無論多少年過去,還是那個嗜酒如命的人。

    沈祈忽然出聲,說:“師妹,你還記得嗎?”

    “記得什麼?”

    “就那次,我與師弟偷你的酒喝。”

    林然忽然就想了起來,好像很久之前了,她去消聲谷小住,得了一上好釀酒方子,便照着方子上寫得,釀了三罈好酒,埋在竹院中央的梅花樹下,本來那酒須得埋上三年才得大成,不想師兄那狗一樣的鼻子,不知怎麼的就發現了,將酒偷偷挖出來一罈,又怕她知道後生氣,留了一小瓶賄賂師父他老人家,餘下的與牟寧一起,全都喝光了。

    那酒雖不夠年份,但也酒勁十足,兩人喝得醉醺醺的,差點將師父的藥房給燒了。師父回來後,大發雷霆,將兩人罰跪在祖師爺牌位前。次日,她去看望的時候,兩人跪在蒲團上,塌着上半身,臉貼在地上,睡得天昏地暗。

    如今想來,那情景還歷歷在目,只是物是人非。

    林然淡淡地笑了笑,“自是記得。”林然說記得的時候,沈祈往不遠處看了看,眼中露出些算計,舉壇又喝上一大口,嘆道:“那時候多好啊,有酒,有琴,有劍舞,你與師弟兩人,都是沉默性子,半天說不上一句,但默契是真的好啊。你的琴,他總能抓住琴意,當爲伯牙子期啊。”

    沈祈回憶了好些當年他們三個在消聲谷裏發生的事。

    林然聽完,思緒也飄向了遠方,想起了當年的那些日子。無憂無慮,逍遙自在。他們三人之間的情誼,自是無人可比的。大師兄以劍入道,牟寧以兵法謀略入道,而她則以琴。或許真的心有靈犀吧,牟寧總能抓住她琴中的境意。可那又怎樣,如今她已是恆王的妻。

    “師兄你醉了,那些話,不該說的。”

    沈祈用袖子抹掉嘴邊的酒漬,是啊,不該說,可想起牟寧那鬼樣子,就覺心痛,替他難過。他不知道,何以他活着,卻不傳遞任何消息回谷,以至落得如今這種境地。

    可錯過便是錯過了,哪怕他再放不下,也無法改變。只是,總不好一直那樣頹唐下去,沈祈很是希望林然去勸一勸,畢竟她的話,那小子是會聽的。可以林然如今恆王妃的身份,去與前夫談心,也太不適合了。可除了林然,還能有誰呢?

    掙扎許久,沈祈將酒罈放到地上,將牟寧最近的境況說與林然,去與不去,交予林然自己定奪。若恆王對師妹是真心的喜歡,想必也會允許師妹與師弟說清楚。

    “師兄這是在爲難我,我與他六年前就斷了。”林然淡然道。

    “師妹也不想看他這般頹然下去吧,將軍府就他一人了。”沈祁雙目有些通紅。

    林然想起那日香江樓,牟寧說得那句話,他說,他以爲她會等她。所以,才由着她身處厄運之地,而袖手旁觀嗎?她與他之間又有什麼好說的。但望着大師兄希冀的眼神,拒絕的話說不出口,也罷,橫豎她與他也要有一個了結。

    想到此,林然點了點頭,道:“好,師兄的話,我應下了。”沈祈見林然答應了,沉重的心頓時放了下來,笑道:“我就知道,師妹不是那般狠心的人。”說罷,還打了個酒嗝,面上很是難以爲情。

    “夜深了,師兄還是早些歇息的好。”林然關懷道。

    “師妹也是。”沈祈得了林然的話,酒已醒了,想着明日便將此事說與師弟。之後再約時間,將事徹底了了,省的整日見師弟那萎靡不振的模樣,恨不得抽他兩巴掌。於是,與林然做別後,抱着酒罈,悠悠然走了。

    至於恆王心裏堵不堵的慌,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畢竟師弟要比恆王殿下來的親近。

    林然望着沈祈離去的背影,沉默了下去。

    她與牟寧自小聖旨定親,又拜於同一師門之下,當是這世上除了爹孃之外最親近的人了,然世事無常,她以爲他早就死去,長埋幽河之岸。卻不想,六年後,在她心如止水,嫁與恆王爲妻後,他卻回來了。

    命運爲何如此詭異?

    要她如何抉擇?去與殿下說,說她不愛他,說她的夫君回來了,求他成全,與她和離。想到此處,林然的心便鈍鈍的疼,一下一下的。少年信誓旦旦,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那般美好的願望,她怎麼忍心打破。她與牟寧,只能是有緣無份。而她答應師兄與牟寧了結,是因她想知道,這六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涼亭不遠的樹叢,李毓靜靜地立着,林然與沈祈的對話,一字不漏,皆入耳中。那沈祈內力高強,早就發現了他的存在,那些話,怕是專門說給他聽的。

    林然與牟寧青梅竹馬,擁有那麼多美好的記憶,而他,是個卑鄙的人。以皇權壓人,才得已娶到阿然。沈祈是想告訴他,若沒有他突然橫插一腳,阿然與牟三郎早就和好如初,比翼雙飛。而上輩子也確實是這樣的,牟三郎回京不久,便去了大昭寺,親自接阿然回了府。

    但若真的珍之愛之,又怎能將心愛之人,送與他人玩弄。當他知道,他心心念想的女子,被當作玩物一般,送與敵將帳內時,有多麼心痛嗎?

    痛不欲生。

    他卑鄙又怎樣?他橫刀奪愛又如何?一切的罪孽都由他來揹負,這輩子,阿然只要能快快樂樂的,便是極好的了。

    如今,先解決了趙康,保下滇王。之後,再好好與那牟三郎計較。

    翌日一早,恆王便入了宮,向皇后殿下稟明來意,接六姐到王府小住。

    皇后自是歡喜他們姐弟感情真摯,笑着應了,又留了恆王朝食,桌上自沒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皇后很是慈和,問恆王最近身體怎樣?與王妃的感情可好?說着說着,便說到了子嗣方面。

    皇后近日也是被六公主的親家母搞得頭痛不已,要她勸六娘趕緊要孩子,而六娘呢,雖然二十好幾了,卻依舊孩子性子,不願生。得虧她生在皇家,又是得寵的嫡親公主,不然以她那唯我獨尊的性子,早被婆母磋磨死了。

    若她不歡喜王季,和離便是,省得總是吵吵鬧鬧;若歡喜,又如何不願生孩子,皇后一個頭兩個大。她不願逼迫女兒,但總得給人個交待,做做樣子也是極好的。

    這不恰好恆王來了,且他與王妃也是新婚,恆王府又只他一脈,開枝散葉最是要緊了。便笑着說:“聽說那遠山道觀的籤文很是靈驗,九郎可要與王妃一同去見識見識?”

    李若在一旁癟了癟嘴,鬱鬱寡歡,爲了能出宮,除了讓九郎來接她外,她還應了母親,與駙馬一起去遠山道觀求籤問子。她本就不樂意的很,如今母后竟哄騙九郎。誰知道那籤文真靈還是假靈,橫豎都是王季母親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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