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的氣味不是他聞慣了的清新劑的香味,似乎換了一種更淡的花香。
周開微微蹙眉。
他厭惡這種改變。
好在Sam很快擺脫了記者的控制進入大廳,客氣地問候周開,並引他往電梯方向走去。
進入電梯後,他按下電梯按鈕,隨即轉向沈長青:“沈先生,您最近怎麼樣?”
前日,沈長青的胸護板已經徹底拆下,骨傷在061的輔助治療下也差不多徹底痊癒。
他挽着周開的胳膊,衝Sam溫和有禮地一點頭:“謝謝Sam先生,我很好。”
周開雖說長得不壞,但年齡擺在這裏,終究是有了頹相。
Sam在左,沈長青在右,都是年輕活力的面孔,更加襯出了他的日薄西山來。
在這樣鮮明的對比下,周開的臉色愈加難看,從鼻子裏重重地哼出一聲來。
Sam卻沒有理會他這般明顯的煩躁情緒,繼續同沈長青搭話:“您的氣色比上次去周先生家裏看起來好多了。”
沈長青淺淺一笑,並沒有說多餘的話。
在簡單的言語交換間,二人已向彼此釋放出信號。
Sam相信,沈長青和自己一樣,再不想忍受這個專橫跋扈的老頭子。
而池小池確認,Sam已完全不打算收斂自己的野心了。
他對061說:“六老師,見機行事。”
061說:“見機可以,你顧好自己。”
池小池:“我顧好沈長青就行。”
電梯到達25樓的宴會廳,門向兩側緩緩開啓。
Sam竟沒像往日一樣請讓,比周開先跨一步,坦蕩蕩地進入廳中。
被搶先的周開愣過一瞬,旋即火氣上頭,大步流星地搶出電梯,拖得沈長青一個趔趄。
眼睜睜看着Sam拿過兩隻香檳酒杯,以主人的姿態將其中一杯遞給自己,周開額角青筋直跳。
但他還是接過來了。
到現在他仍然不肯相信。
他想過,或許Sam在掌權後會逐漸不再把自己當一回事,但他絕沒有想過,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然而,事實卻不由得他不信了。
從剛一進來就覺出氣氛不對的周開,內心的不安和惶惑與時俱增。
整個宴會廳裏的人都在儘量避免與他產生正面接觸,如果迎面碰上、避無可避,來人也不會表現得太尷尬,與周開寒暄幾句,言語中卻盡是客氣疏離,碰一下杯便抽身而走,既得體又冷漠。
滿廳的衣香鬢影、談笑風生,好似與周開一點關係都沒有。
周開心中積鬱越來越重,甚至恨不得衝着所有人大喊一聲,叫他們閉嘴,宣示自己的存在。
但他的面子終究重要。
他難道要在自己的下屬面前表現得瘋瘋癲癲,像個不受控的老年癡呆患者?
……老年癡呆?
想到這個名詞,他心下愈加駭然,回頭去尋找沈長青的身影。
剛纔他滿心氣悶地在廳中轉動,連恩愛的假象都顧不上維持,早不知道把沈長青甩到哪兒去了。
尋找一番後,他竟看見沈長青正和Sam聊天。
如果不是一副好皮相和好身段,周開是不會在衆多男模中一眼相中沈長青的,而Sam也是高鼻深目,一頭金髮梳得極齊整,二人站在一起,形貌倒是意外地和諧。
他們什麼時候這麼熟絡了?
他們到底揹着自己在暗地裏謀算了什麼?
他走上前去,眼神陰鷙地橫在沈長青與Sam之間:“……你們在聊什麼?”
Sam神色不變,坦然笑道:“周先生,我們的話題您不一定感興趣。”
周開不吭聲,直勾勾地鎖緊沈長青。
沈長青眼睛很亮:“我們在聊狗。Sam先生家養的安娜,一隻金毛,最近生了三隻小狗,看照片很可愛,我想要一隻來給赫爾普做個伴。”
……他“想”?
這個家裏什麼時候輪到他沈長青“想”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Sam和沈長青很快一起無視了他,繼續他們未完的話題。
Sam問:“赫爾普最近怎麼樣了?”
“最近在寵物醫院。”沈長青面色不改,帶着溫柔可親的笑靨,“有點感冒發燒,不是什麼大病,但是我怕它被我養嬌貴了,受不住病,就送它去住院療養。”
“這不是越養越嬌貴?”
沈長青抿着嘴很矜持地笑。
周開注視着沈長青的一舉一動,後槽牙咬得吱吱作響。
……什麼時候他這麼會撒謊,這麼會演戲了?
Sam說:“這年頭狗比人嬌貴,動不動就生病,可病了又有什麼辦法呢?只能送去療養。”
周開品出了這話裏的刺,臉色驟變:“你什麼意思?”
Sam疑惑地看向周開:“周先生?”
周開強忍住揪住他的領子、往他微笑的狗臉上揍上一拳的衝動:“我問你,Frank呢?”
“Frank?”Sam輕描淡寫道,“哦,他離職了。”
周開震驚:“什麼時候的事情?”
Sam說:“就在您離職的當天。”
……離職?
什麼離職?誰離職?!
不等周開發作,Sam擡腕看了看錶,恭謹地一點頭,把喝到一半的香檳放入路過的侍者盤中:“請您稍等。晚會馬上開始了。”
聚光燈打到主持臺上,公關部的部長走至臺上,開場白一如既往,十幾年都沒有什麼變化。
但是周開有種直覺。
……變了,全變了。
而就在一分鐘後,周開的直覺成了真。
公關部部長說:“這次年中聚會,意義非凡。首先,讓我們感謝前任董事長周開先生的出席。”
Sam鼓掌了,所以其他人一齊鼓起掌來。
掌聲雷動,歡送他們前任董事長周開。
沈長青靜靜站着,手執一杯香檳,左右環顧,看着大家的舉動,似乎並無意外。
在這熱烈的掌聲中,周開傻了。
片刻後,他怒而暴起:“‘前任’?誰的決定?這是誰的決定?爲什麼沒人通知我?”
無數張或淡漠或戒備或不安的臉望向周開,但已沒有了早前的敬畏。
周開一雙眼裏拉滿了血絲,轉頭逼視着Sam:“是你的主意?!Sam·Long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