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池對於這件意外之事略感詫異,在心裏飛快且謹慎地計算着諸樣利弊。

    ……文玉京,在原書中只擁有一個姓名的存在。

    不知善惡,來歷不明。

    按照劇情發展,他這時候不是在外仙遊,便是閉關閒居,怎會突然參會?

    難道他想在打石中劍的主意?

    ……應該不會啊。

    自今日之後,天下稍有些見識的劍士都會知曉,石中劍已被一名靜虛峯弟子拔出,這就算是過了明堂。

    得劍者便是靜虛峯未來之主,在這種情況下,若還有誰想要私下奪劍,那便是藐視初祖,不敬這千年流傳的傳統。

    這等蠢事,腦瓜仁哪怕象徵性地發育過的人都不會做。

    在盤算主意時,池小池適時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17歲的少年,涉世不深,可能並不知道石中劍在劍修們心中是何等神聖的地位,因此對此淡然些,也說得過去。

    但若說完全寵辱不驚,那也太假了。

    他單膝跪地,強忍“緊張”,試圖“推脫”這番好意:“稟赤雲君,晚輩不敢造次,也不敢叨擾小師叔,宴大……師父於我有深恩,我該償還……”

    赤雲子揮一揮手,打斷了他。

    他想說,宴金華做你師父,除了白白得個虛名外,於你半分益處都沒有。

    他是能教你練劍還是能授你心訣?

    他不帶你去逛窯子都算他講點廉恥!

    但這話說出來,打了宴金華的臉的同時,也無異於打自己的嘴巴子。

    正左右爲難之際,赤雲子聽到身側傳來溫柔一笑。

    文玉京用簫輕輕點着脣畔,坦言道:“師兄,我喜歡他。”

    他說話時,卻沒看着赤雲子,而是專注地望着跪在下方的段書絕,話裏帶着點鼻音,溫柔得有點像在撒嬌。

    池小池心念一動。

    ……這個人話術不賴。

    文玉京看似耍賴的“我喜歡”,實則是把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他喜歡,因此赤雲子有了賜徒的理由;

    他喜歡,因此低他一輩的宴金華也不得不割愛。

    他喜歡,因此他也是在許諾,他會待段書絕好,讓自己安心。

    這不僅僅是給了赤雲子一個臺階了,簡直是給了座滑梯。

    小師弟文玉京,年紀在同門之中最小,向來避人遠居,從無所求,又生就了個自閉性子,連個隨身侍奉的弟子都沒有,難得看他這樣主動地索要一個人,赤雲子又急於把段書絕這隻略燙手的山芋送出,哪有不允之理:“好了,段書絕,莫要再提。從今日起,你的師父是文玉京,你的名牒改日入冊,到時,我遣人給你送去。”

    池小池就這樣抱着石中劍,跟文玉京回了家。

    他本來還想回漁光潭收拾一些東西,順便在私下裏再噁心噁心宴金華,但文玉京淡淡一句“我那裏什麼都有”,便讓池小池暫時收斂了心思,打算先去探探環境。

    池小池又不急。

    宴金華是他的任務,可段書絕又何嘗不是宴金華的任務?

    他就算不回去,宴金華也會主動貼上來。

    於是他走得心安理得,甚至穿走了宴金華那件厚實的外袍。

    靜虛峯共十六峯,文玉京獨居一峯,號曰回首峯。

    靜虛山的規矩衆多,其中一條,非是君長或高階弟子,無特殊情況,入山必須下劍,其原理大致等同於高中裏學生不得騎自行車,而老師可以開車進校門。

    文玉京也不御劍,與池小池一起慢慢在月下散步。

    文玉京在前,池小池跟在後面,二人都不是話多的人,交流不算頻繁,但氣氛卻很是舒緩寧靜,絲毫不覺尷尬。

    文玉京走得很慢,姿態優雅,無聲無息。

    他掬一捧青螢爲燈,吹簫而行,在前面帶路。

    池小池想,這大概就是古代人的浪漫吧。

    這條路他不很熟,且回首峯向來是文玉京一人獨居,山路磚石難免有脫落損毀,崎嶇難行。

    池小池索性踩着文玉京的腳印前進,以免踏空。

    他們直登上了峯頂絕壁。

    山頂,蓬鬆雪白的雲叢間露出一角彎月,衆星列宿,卻都難掩熒熒月華。

    池小池見此勝景,沒忍住脫口讚了一聲。

    文玉京問他:“月亮可美?”

    池小池猛地一晃神,想到了那次061爲自己“摘”下的星星,又想到了現在還戴在他尾指上的戒指,只覺尾指火燒火燎地燙起來。

    他收起了“該不會要摘月亮”的無謂想法,問:“師父,我們可是來賞月的?”

    文玉京聞言,擡起手,手掌朝月亮方向攤開,不多時,一段淡銀色的月華便凝固在了他的掌心,竟是一把鑰匙的形狀。

    他微微笑答:“不,我們回家。”

    池小池眼前一晃,天地突變。

    原本蓊蓊鬱鬱的山頂乍然平闊,一片古樸清幽的宮宇綿延鋪開,四周花樹皆茂,一面如鏡般的平湖如同一條翡翠腰帶,環繞殿宇,把殿宇圍作了一個湖心島的模樣。

    唯有月亮還是那個月亮。

    池小池初來乍到,自然是要先弄明白這裏的規矩纔是。

    實際上,他甚至不清楚文玉京把他要來的目的。

    他彬彬有禮地拱手:“師父,可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有。”文玉京把玉簫放回腰間,返過身來,溫和命令,“拔劍。”

    池小池一愣。

    “拔出石中劍。五十招內敗我。”文玉京把背上的傘取下,“或者,我敗你。”

    他手中傘尖一抖,化爲一柄碧色軟劍,劍柄正是傘柄,上面雕有半鏤空的雙鯉圖。

    文玉京右手持劍,左手背於身後,注視着他。

    池小池知道這是入門必經的試練,也沒多想,脫去外袍,拔出石中劍。

    水劍無形,直指地面時,有一截垂落在地面,汩汩流動,卻不沾溼地面分毫。

    軟劍先發,細微的嗡鳴聲分撥開空氣,直奔面門,池小池一指平抹劍身,橫劍彈壓下來襲的劍尖,再以腕力反挑撥開,避其鋒芒,直取中路!

    然而軟劍如有生命,被撥開後即刻回彈,而文玉京單手使劍,側身避芒,躲過一擊,劍出如鞭,一道銀絲細光翩然而過,把他的肩衣削下了一片來。

    先前段書絕所習均爲靜虛劍法,而拔出石中劍時、鮫人先祖教授的劍法心訣,他也只是聽過一遍,還沒有開始學習,因此二人招式往來,均是靜虛劍法中最常見的快劍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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