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寒驚 >第十六章 惶恐
    待鄭山麻溜走後,陳芸總算心情暢快些,執壺給竺子念空杯斟滿新酒。

    “二公子,那人不過是個故弄玄虛的神棍罷了,你何必老是與他糾纏?”

    竺子念修長兩指拈起酒杯微晃,“故弄玄虛也得有新花樣,擺弄那幾套舊把戲的連神棍都算不上。”

    “我也是這麼想的。”陳芸往嘴裏送了塊喫食,嚼碎吞嚥後才道:“二公子心明眼亮,自然瞧得出那鄭山是什麼玩意,若是二公子能遠離那些巫邪之術,想必大公子會很高興的。”

    話音剛落,竺子念放下指間酒杯,擡眼久久凝視陳芸。

    被盯着的陳芸並不發慌,反倒面上有了嬌羞之色。

    她捂着有些發燙的面頰,緩聲道:“二公子,你這般瞧着我做什麼”

    “你爲兄長辦事多年,得了什麼好處?”竺子念徐聲發問。

    陳芸有些迷糊,“二公子說的是”

    “自然是你替兄長暗探我行蹤之事。”

    竺子念必定多少知道她與竺軒雲的暗中互通,但如此明面提出來,還真是頭一次。

    陳芸心有慌急,但更多的是委屈,“多得是喫力不討好的事,我哪來什麼好處呀”

    見她變相承認了這事,竺子念乘勝追擊,“既然你已經承認,你也沒有跟着我的必要了,兄長若是提及此事,你便將自己撇清,盡說是我的主意。”

    聽到這話,陳芸急得花容失色,“二公子,大公子之所以讓我跟着你,只是擔心你的安危罷了,芸兒並無窺探你的故意呀!”

    又道:“芸兒自十五歲起便隨着二公子,二公子這會子又不要我了,我往後可怎麼辦呀!”

    竺子念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淡然,“往後,你便安心做你的淨瀾園管事。”

    見竺子念似有堅決之意,陳芸下意識拉過他的衣袖,“二公子,您不要趕我走成嗎?”

    “我意已決。”

    泛泛幾語,卻如晴天霹靂,陳芸徹底發慌,眼圈見紅,扯着竺子唸的衣袖懇求道:“二公子,我錯了!你不要趕我走成嗎?”

    說着說着,陳芸的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珍珠,此刻她心頭只被恐慌佔據,“公子!我不跟着你,我還能做什麼?我也什麼都不想做了,我只想跟着你!二公子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竺子念暗歎口氣,自陳芸被兄長安排在自己身邊伺候,不管有意無意,陳芸已經成爲兄長監察自己言行的工具,說是監察,也許是控制更爲準確,若是不跟她徹底斷絕,自己便永遠擺脫不了竺軒雲的無形桎梏。

    “你在我這既得不到好話,亦得不到善待,你若是忌憚兄長的施壓,我可以爲你出面。”

    陳芸小臉搖得似撥浪鼓般,她之所以跟着竺子念,不過也是藉着竺軒雲的授命做皮面罷了,其實是自己願意隨着他,甚至已然離不開眼前這個男人。

    “二公子若是想趕我走,芸兒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

    話罷,陳芸倏然起身,徑往窗邊跑去,作勢便要打開窗子。

    “行了。”

    竺子念拈起酒杯,一飲而盡。

    “實在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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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心道觀西北角的沉心靜堂此時平櫺格扇門緊閉,堂前正擁滿人羣,人聲喧嚷,道士人叢混作一團。

    人叢中有人不住高喊“天女”,有人則席地而坐互相攀談,情緒過激的便與道士衝突,亂哄哄嚷成一片。

    一個住持模樣鬚髮皆白的道長匆匆趕來,滿面溝壑因心急似乎加深了幾分。

    見有個能說上話的人來,人羣暫且安靜了幾分。

    道長駐足階上,朝着人叢高聲道:“各位信士稍安勿躁,天女恰逢身體不適,實在接待不了各位信士,誠請各位暫回,過幾日再來吧!”

    這時有人高喊:“前段時日便以身體不適打發了我們,今日不給個說法我們是不會回去的!”

    話罷,底下一片高呼贊同,“我們要見天女!”“爲什麼不讓我們見天女?!”

    見衆人不依不饒,忽有一位道士憤然道:“你們這般胡攪蠻纏,天女還會爲你們趨吉避凶嗎?若再這樣糾纏下去你們必然不得天女庇佑,不得天神庇佑!”

    “天女再不出來,我們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一命嗚呼了!哪還管得了那麼多!快些叫天女出來!不然我們不會就此罷休的!”

    羣情更爲激憤,怒喝聲淹沒道長的說話,現場又亂成一鍋粥。

    鬧騰了半天,此時沉心靜堂的格扇門卻“咯吱”一聲自內打開,從裏走出三人,兩旁少女爲侍女模樣,她們身着襖裙,頭館雙髻。

    二人擁着爲首一妙齡少女,少女松鬢扁髻,身着素色豎領大袖衫子,外披如意雲頭雲肩,外飾淡雅卻掩不住風姿秀逸。

    衆人見是天女出來,紛紛噤聲端立,混亂的場面一下子迴歸肅靜,此時倒有幾分沉心靜堂應有的祥和。

    天女面色沉着,從容緩行階前,道長道士們則自覺讓出通道,靜立兩側。

    天女眼色一掠人衆,淡淡道:“沉心靜堂不得喧鬧。”

    左邊侍女接着道:“你們擾了天女清靜,讓天女身子不痛快了你們擔待得起嗎?”

    衆人面面相窺,有人道:“天女莫要動火,我等實在着急上火,此爲無奈之舉,還請天女見諒!”

    人叢也是一片隨聲附和,絲毫不見方纔的焦躁憤慨。

    天女玉指一拂,那侍女便溫順地噤了聲,她微昂下頜,衣袂翩翩,光是立在那便彷彿有着天然屏障,令人不可相近。

    “你們此行是欲爲何,我早已知曉。”天女道:“先前已有幾人尋我,皆是爲那烈日圖騰而來,我也爲他們龜甲灼卜,以文王八卦觀測,卦象皆是虎落深坑之卦,否者塞也,閉塞不通,凶多吉少之兆也。”

    “凶多吉少”自天女口中一出,底下一片譁然,或着慌或驚駭,又亂成一團,人叢中又有人不斷高呼:“天女想想法子吧!”

    天女微一側首,右邊那侍女便回身進了屋內,過會便捧着一白玉蓮花水盆,一楊柳枝依順搭在玉盆邊上。

    “衆人皆天神子民,虔誠信奉者雖可傳達天意,卻不可逆天改命,天命有歸,信士們更應順天應命。”天女拾起楊柳枝,往白玉盆中蘸取純淨的甘露水,“法譬如水,能洗垢穢,積罪尤多,今既覺悟,盡誠懺悔,可以滅罪。”

    玉指橫向一撒,水珠便散作點點星零,如霧氣般沾染所到之處,衆人昂首伸頸,皆想受這淨水洗滌,以求撫慰這般心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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