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塊沙地亂石堆聚，雜草倒是長得旺，長得太高的便歪歪地耷拉着，只是周邊鋪子的污物皆都丟放於此，隱隱還有股惡臭傳來。
竺軒雲往右手邊望去，隔了數十間鋪子，便是城中最紅火的花樓——雲香樓。
“很好！”竺軒雲笑着，且是咬牙切齒地笑着。
很好的是終於尋到這塊最適宜的好地方，咬牙切齒的也是終於！尋到這塊最適宜的好地方！
前幾日言白差人來報，終於放棄在天延堂旁再建一個天延堂的想法，只是又提了個要求，那便是新的醫館需建在雲香樓不遠處。
這是個很刁難的要求，畢竟雲香樓如此紅火，臨近的自然是一鋪難求，而這塊荒地原先也是搶手的很，拿到手上確實費了點周折，費了點銀子。
反正言家錢財多的是！竺軒雲恨恨想着，又怒道：“醫館建在青樓旁，也不怕把身子折騰壞了！”
今日天公不作美，非要來個烈日當空。
竺軒雲心裏已是又惱又恨，方纔來來回回幾番折騰，此時已是面色潮紅，大汗淋漓。
隨在身旁的顧風掏過一條潔淨帕子，細細幫他擦拭起額前汗珠，又擡頭瞧了一眼烈陽，日光火熱刺眼，“公子，要不我們先尋個茶肆喝點涼水吧，可別中了暑氣。”
隨便尋了家茶肆，兩人便歇了下來，幾杯涼茶下肚，好歹是舒暢些了。
竺軒雲皮膚白淨，面上潮紅已消了大半，但鼻頭仍是泛紅，連鼻尖褐痣的顏色也更深了些，見他生氣的模樣實在逗人，顧風便多瞧了兩眼。
“不出力總得出點錢吧，這塊破地便花了三張票子！”竺軒雲說來有些得意，本是不值三張銀票，他卻非要擡價，賣地的人自然是銀票多多益善，裝裝樣子再哄哄價，便以三千兩成了。
顧風附和道：“花點錢出出氣也是好的。”
休息了片刻，鄰桌便來了兩個人，剛落座便交談起前些日子的又一起圖騰命案，講到興頭上便也顧不着聲量了，句句清楚傳到竺軒雲耳裏。
竺軒雲面色沉了下來，悶悶喝了一口涼茶。
又聽了半會，纔對顧風道：“你可見着子唸了？”
“公子交代之後，我便去那兇案現場瞧過，不過沒碰上二公子，但有人說見到過二公子跟安察堂那班人在一起。”
竺軒雲沉默半晌又道：“現今他都不住家裏了，想來是搬到安察堂那邊住去了……屋裏還有衣裳物什，難道是要兩頭住不成？”
“兩頭住便兩頭住吧，叫陳芸差人每天打掃一遍屋子，想回來住的時候也乾淨些。”
“哐當——”
竺軒雲重重放下茶碗，提聲道：“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當家裏是客棧不成？！”
音量不少，惹得幾人回頭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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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蓉穿過狹長的抄手遊廊，腳步輕快。
她自小喜歡這條長廊，只因它又寬又長，可以在上面跑得很快，久了，哪裏楣子掉了漆，哪裏坐凳板子缺了角，她都一清二楚。
此時她心情舒暢，低頭瞧了瞧手中的菱花瓷碟，上面正整齊擺放着幾方剔透的馬蹄糕，心底不禁暗思：做個糕點原來需得如此費心，不枉我早早跟着廚娘折騰，可算是有點樣子了！
這樣想着，腳步又加快了些。
來到大堂前的供招房，因這兒靜謐，故安察堂的日常商議探討皆喜在此處進行。
此時屋裏正有幾人，是誰不要緊，最要緊的是有趙蓉要尋的人。
“熱乎乎的糕點來了！”
裏頭氛圍陰沉，趙蓉卻絲毫不加理會，邊笑邊跳，歡快得很。
趙承玉先開了口：“糕點都是喫冷的，怎今日
來了個熱的？”
“放放就涼了！”
沒向着趙承玉去，趙蓉端着瓷盤來至竺子念面前，見他手持古籍，正看得沉心。
“竺二公子快別看了，喫些糕點歇歇吧。”
“你專程爲某人做的，我可喫不起。”張毅別過頭，繼續擦拭手中劍鞘。
雖二人不和之事趙蓉早已察覺，但卻沒料到這二人關係每況愈下，別說互相能不能說上話了，不吵起來已是難得，自己雖已多加干預，但也是收效甚微，久了便也任着他們去了。
趙蓉給趙承玉遞了遞眼色，對方心領神會。
趙承玉從瓷碟中拿過一塊糕點徑直塞到張毅嘴中，展顏笑道：“蓉兒難得做的，快點嚐嚐！”
見二人笑得滿懷期待，張毅勉強嚼了兩口，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來，“可以呀蓉兒，不是苦的，居然是甜的！”
“當然是甜的！”趙蓉拉過張毅輕輕打鬧幾下。
見張毅吃了，趙承玉也拿過一塊糕點至竺子念嘴邊，“子念，你也快嚐嚐吧！”
話語剛出，連趙承玉都後悔不已，只見竺子念面色古怪，毫無感情的冷目不動聲色地盯着他。
手於半空中僵了許久，久到日光下舞動的微塵就要在糕點上落滿。
趙承玉被盯得怕了，只得笑笑，自己識趣地吃了那塊糕點。
一點不甜，就是苦的。
好歹氣氛緩和了些，突有捕快上門來報，又將氣氛拉低了些。
“林銳躲起來也罷了，竟把整個家子都搬了！萬陽城那麼大，也不知道去哪裏尋！”
此時張毅心中有多憤懣，聲量便有多大。
又道：“真不知他爲何要躲着安察堂，李懷安已經死了，他難道不知道自己便是下一個目標嗎？！”
張毅又一個拳頭砸在幾面，發出“咚”的悶響。
此前被害的矮胖男子並未成家，一直都是獨身一人，就連李懷安這個名字都是打聽的鄰坊才得以知曉，要想了解他的曾經過往便只能寄託於與他相識的林銳身上，卻沒想到林銳如此變着法子躲着安察堂。
趙承玉思忖半晌，道：“如果他堅信是怨魂索命，他便不會來安察堂尋求庇佑。”
張毅若有所思，又道：“他會去找天女嗎？”
趙承玉搖搖頭，先前已有人集衆尋了天女，天女皆以身子抱恙推脫，迫不得已出了面，也是以“不詳之兆”搪塞，李銳想必不會去尋沒有任何法子的天女。
見趙承玉只搖頭不說話，張毅急道：“誰都沒法子，難道他是要去尋塊寶地等死嗎？”
“等死？”竺子念翻了一篇手中書頁，悠悠開口：“此前嚇出那副模樣，像是視死如歸之人嗎？”
趙承玉轉問竺子念：“你覺得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竺子念放下手中書籍，優越的側面於陽光下映照，沒有一個弧度失宜，每一寸線條都是極致。
“李懷安孤身一人，尚無家眷可問，那之前三起案子的眷屬可有提及隻言片語？”
“王二的公案尚有妻子韋氏，只說確實見過那場大火，其餘的是半點不知。”趙承玉接着道：“至於其他兩件公案，家屬皆是一概說不知，但我看他們神色遲疑，怕是有內情……”
話罷，趙承玉又嘆了口氣，“在兇手還未揪出來之前，他們怕是真的信了怨魂奪命，許是如此，便想着明哲保身，不想再招至怨魂了吧……”
“可笑！”張毅哼哼道：“兇手都還沒見着，便自己疑神疑鬼的！”
“噓——”
趙蓉忽噓聲起來，眼珠轉了轉，暗暗吞了口唾沫，隨即低聲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們如此背後非議，萬一真讓鬼魂聽了，找上你們可怎麼辦？”
見她的模樣，趙
承玉笑道：“蓉兒，你也信了這鬼神之說？”
“現今這圖騰命案詭譎得很……”趙蓉神色嚴肅，“我們還是勿要妄自臆斷爲好。”
忽見竺子念徐徐起身，“方寸大亂纔會露出馬腳，現今的突破口便也只剩李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