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鬧鬧哄哄,好在張毅指揮若定,人羣還算井然有序。
正門一溜馬車候着,捕快衙役們皆都換上了私服,將物件搬上馬車,忙活的一搭一檔幫幫擡擡,閒着的三五成羣說說笑笑。
趙承玉手捧食碗穿過遊廊,來至東邊的架閣房,這裏隱隱還有穿堂裏的嘈雜聲,但還算靜謐。
他緩行進入,穿過成排的書閣,在一書案後尋到了人。
此時竺子念正將一張張信紙攤開擺放案面,滿滿佔了整張。
他拿起一張信紙端詳,那張極其分明的臉一旦眉頭稍皺,便是滿臉寫着生人勿近。
食碗碰到案面發出“咚”一聲悶響,被轉移注意力的竺子念擡頭便見趙承玉那張爛漫的笑臉。
“今日是寒食節,需得禁火一日,便只能喫些冷食了。”趙承玉將食碗推過去,那是一碗楊花粥。
他隨手拾起案上一張信紙,上面寫着:城東林銳家,寅時。
“如果真像竺公子說的城中有隱祕的眼線團夥,能夠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洞察城中動態,那想揪出這班團伙估計也是艱難。”趙承玉頓了一會,轉問竺子念,“你覺得真的有這樣的團伙嗎?”
“再多揣測又有何用?如今找到傳信的人才是關鍵。”
“話雖如此”趙承玉又道:“畢竟這是牽扯到了竺公子”
竺子念收回攤開的信紙,道:“你是怕我會徇私舞弊。”
趙承玉忙道:“那倒不是,其實我也是信任竺公子的,我相信他不會殺人……就是有些擔心他隱瞞了些什麼。”
竺子念將信紙收入信封中,再放置一方形黃花梨木盒中,將之放回書閣架上。
“罷了罷了,這些煩心事今日就先別想罷!”趙承玉笑道:“過會我們便去西同山掃墓,西同山下的清靈湖最是踏青好去處,你也隨着我們去吧!”
這時,門外響起了張蓉銀鈴般的喚聲。
隨着腳步臨近,張蓉自書閣後探出小臉,圓潤鵝蛋臉因跑動惹上潮紅,瞧着他們二人,櫻桃小嘴便歡笑起來。
她裏穿白色袖緣短襖,外套素色護領桃紅衣身對襟半臂,綴以金鈕釦,衣長過腰,下着碧色緣邊襖裙,腳着海棠紅繡花鞋。
張蓉手中晃着不知哪裏擇來的桃花枝,粉嫩花瓣襯着她嬌俏的笑臉,端的是杏臉桃腮。
“門口馬車便要動身了,你們趕緊着些吧!”張蓉催促着,上前拉過趙承玉便將他往門外拖。
趙承玉順勢也拉過竺子念,三人人你拖我,我拖你的出了門。
西同山紅楓開得蓊鬱,長年的紅此時益發濃烈,遠眺山頭火紅一片,似火舌騰起。
乘輿正沿着山道迤邐前行,張蓉掀開轎簾,瞧見路邊不止馬車,還有牛車、驢車齊行,避開車輛的行人三三兩兩走着,車轍馬跡遍佈大路小道。
此時春光大好,路邊紅楓夾雜楊柳,枝條於風中搖擺似起伏連綿的珠簾,十里繁花曼延似花浪,一眼望不到邊。
長長的乘輿漸漸只剩幾輛,再往上行至山腰,所有馬車皆都停了下來。
數十個搬貨的雜役擁着趙儒趙蓉,拐入長滿荒草的狹道。
沒有祖墳可掃的幾人或呆在馬車上,或下來轉悠透氣,趙承玉則倚在馬車旁,遠眺便可以瞧見那一碩大楊柳樹下一方小小的碑目。
遠處的雜役們有的除草清藤,有的將攜帶的供品皆都擺於墓前,垂下的楊柳隨風拂動,像極了海風下浪花在成排翻涌。
不一會紙錢便燒騰起來,半山風疾,揚起濃煙灰屑漫天,隱隱還有火星於半空忽隱忽現。
趙承玉側首瞧
了一眼後邊沉靜的馬車,徐風將車簾微卷,露出竺子念半張淡漠的臉,似石雕般沒有聲色,連那深邃的眸子都不曾轉動。
待掃墓祭祖後,又啓程的馬輛朝着東邊一條大道行去。
這條大道更是人千人萬,隔着轎簾還能聽到行人們有說有笑,偶爾還有幾個孩童在跑跳嬉鬧。
不一會便來至山腳邊的清靈湖。
清靈湖背靠滿綠的叢山峻嶺,湖水澄澈似一面奇大銅鏡,與碧空融合,望不到邊緣,湖風略過,掀起盪漾漣漪,被暖陽照拂得波光粼粼,宛如白夜中的閃閃星宿。
湖邊是滿片綠茵,行人聚集於此。
不講究的便就地而坐,掏出食盒飲食賞景,貴人們則被僕役們擁着鋪席圍坐,賞花賞柳,飲酒吟詩。
樹下偶有幾對有情人折柳掐花,互訴衷腸。孩童們追趕着放起了紙鳶,半空星星點點,花花綠綠。
見到如此美景,方纔爲母親掃墓的愁容一掃而空,趙蓉又採過一朵桃粉海棠,欣喜得很,擡手就將那枝海棠插在鬢邊,跑去父親那兒逗趣撒嬌,引得衆人一陣鬨笑。
張毅又拿着兩枝海棠走來,笑道:“都說人比花嬌,人不嬌的便得多插幾枝,來!我都給你插上了!”
說罷便要作勢給趙蓉插滿髮髻,兩人笑笑鬧鬧,又是一陣樂陶陶。
瞧着趙蓉又是沒規沒矩的,趙儒嘆道:“都是嫁人的年紀了,還這般像個孩子似的,沒點大家閨秀模樣!”
趙蓉笑着倚到父親臂上,“我不嫁人,要嫁也要嫁自己歡喜的!再說了,我還要再陪陪爹爹幾年呢!”
趙儒聽罷苦笑出聲,是又嘆又搖頭。
張毅附和道:“那可簡單,你瞧這兒遍地是公子王孫,說不定就有你瞧得對眼的郎君呢!”
衆人又應聲大笑。
趙蓉朝張毅做了個鬼臉,那雙杏眼便滴溜溜在人羣中轉動起來,在人羣外圍,她瞧見竺子念高大的背影,正朝另一樹叢處走去。
她趕忙小跑過去,尋到也在不遠處的趙承玉,“阿哥!子念君這是去哪兒呀?”
趙承玉眺了一眼,那抹背影正朝開得絢爛的海棠叢走去,“許是去賞景了吧。”
“這樣呀”趙蓉瞧着瞧着,面上便浮起了紅暈,垂眸咬脣,嘴邊含笑。
“阿哥,你能否幫我個小忙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