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城雖不及萬陽城繁盛,但城中臨街也開了不少商鋪,叫賣討價聲不止,也是一副安居樂業的景象。
趙、竺二人牽着馬緩行,沿街見到了許多萬陽城裏沒見過的玩意,總是忍不住停留注目。
趙承玉忽至一小攤前拿起一隻竹編草蜢,笑道:“子念,你瞧這小蟲編得多像!”
竺子念見他一副見世面的小孩模樣,忍不住脣角一勾。
見二人面生,攤後一店家模樣的男子笑道:“兩位是初來興平城的吧?我們攤這竹編手藝可是出了名的,臨着幾個鎮城的都知道,別的地方是買不着的!”
“原是如此。”趙承玉又拿起一竹編鳥,道:“這個蓉兒見了肯定喜歡!店家,這個竹編鳥幾錢?”
那店家眼珠咕嚕一轉,笑道:“這竹編鳥是我們的鎮攤之寶,齊整編成也需得花費三個時日,我見客人如此喜歡,便要五錢吧!”
“五錢?”趙承玉驚呼,又瞧了瞧那竹編鳥兒,隨即放下道:“可惜了,太貴了。”
見他放下就要走,店家急道:“客人留步,這個價格好商討你我有緣,我便要三錢罷!”
見趙承玉還是猶豫,店家欲再爭取兩句,竺子念先開了口,“這竹編鳥我要了,不過,我要向你打聽城內一戶人家。”
店家喜笑顏開,“客人要打聽人那真是找對了,只要是興平城裏的,若是我說不上具體的,也是能說出個大概的,客人儘管問。”
“李氏兄弟,大的叫李虎,小的叫李懷安。”
店家聽罷怔了一怔,雙眼左右打量了他們一番,“兩位找這李氏兄弟做什麼?”
趙承玉道:“我們不是要找李氏兄弟,你只要告訴我他們住哪即可。”
店家嘿嘿笑了兩聲,支吾道:“這李家”
見店家猶豫,竺子念自袖中掏出一兩銀子,拋到了攤面上,“不用找。”
店家拿過那銀子用衣袖擦了擦,喜道:“西面往裏走,一石榴樹邊見着一破屋便是了。”話罷又補充一句,“就是最髒最破那間!”
兩人騎馬往西找了一陣,其中也有向附近人家打聽,但說來奇怪,每逢說是李氏兄弟,溫和的便說是不知道,急躁的便擺手趕人,二人見此也不敢再細細打聽,只能靠那店家的指引慢慢地尋。
二人在西面是尋到一棵長得極好的石榴樹,樹冠奇大,枝葉油綠,樹的側旁有間隔幾戶人家。
二人選定了最破的那戶。
眼前圍作小院的柵欄已然倒塌,只有東面的一面土牆立着,但也是塌了一半,泥磚一地。
入院便是一股強烈的惡臭,院子滿地丟棄雜物,其中間雜不少食物殘渣,常年堆積不止腐臭難耐,還惹來一堆蒼蠅環繞。
面前這間連茅草屋都算不上的屋子,許是年久失修,頂上茅草稀稀落落,露出了枝條搭就的屋頂,一旦下雨裏邊定是也像水簾洞般,就算是馬棚也有個遮雨的地,這裏又怎麼還會住人?
趙承玉見罷蹙眉道:“這一看便是荒棄的房子,李家會不會是遷走了?”
面對惡臭,竺子念也忍不住眉目緊皺,“若是遷走了,那店家不會給我們指引這個地方,若是李家沒人了,那更不會給我們指引這個地方。”
趙承玉道:“要不我們便進去瞧一瞧。”
二人商定便往屋內走去。
趙承玉輕輕推開那半耷拉着的破門,生怕手上再多加點力,那破門也許便會徹底掉落。
待門被推開,比院落更強烈的惡臭直面撲來,連見多了各式現場的趙承玉都忍不住捂鼻。
粗粗一瞄,屋內除了一張木板牀鋪和破爛零落的木板衣物之類的,並沒有多餘的
東西。
見屋裏沒有人,肚裏又翻涌難受,趙承玉轉頭便想出去,卻被竺子念忽然拉住。
順着竺子念目光而去,在隱祕發黑的角落,一團發皺的牀褥堆在那兒,細細一瞧,牀褥似乎在隱隱抖動。
實在不能想象這裏有人居住,趙承玉只往那是某隻潛入的小動物身上聯想。
竺子念先行兩步將牀褥猛然掀開,待看清那蓋着的東西,二人大喫一驚!
那不是什麼動物,而是一個蜷縮成一團的人!
只見那人瘦得只有一身骨頭,蜷縮起來便只有那麼一小團,身上發黑發臭,唯一看得清的便是那滿頭的白髮。
回過神的趙承玉蹲下身子連喚了幾聲,除了偶爾抖動幾下,那人頭顱埋在膝間一直未有反應。
尋思半晌,他又道:“你認得李虎李懷安嗎?”
話音剛落,卻見那人有了反應。
那顆花白的頭緩緩擡起,那是一張老婦人的臉,一雙眼睛全然發皺,混濁的眼眸凝着他們,面上似有訝異,又有不解。
她哆嗦着道:“虎安兒”
趙承玉徹底愣在原地,他無法想象面前這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在李家兄弟離開之後,到底在這裏呆了多久?又是如何生存的?
一股熱淚涌上眼眸,趙承玉暗暗用手袖擦掉。
起身又環視了這破屋一眼,更加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上心頭
竺子念見趙承玉有所感懷,看在眼裏也只能假裝不知,半晌才道:“我去城中置辦些東西,回來再把房頂修繕一下。”
揹着的趙承玉沒有回頭,只道了聲好。
不消半個時辰,竺子念便騎馬而歸,背後還跟着一輛驢車,上面載滿了各式傢什。
趕驢的夥計見院落實在髒亂,不願進入,待在院外卸下東西便匆匆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