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和風麗日，正如言白此時的心情——暖洋洋的，喜滋滋的。
這份喜色不僅因爲昨晚的一夜好眠，更因爲此刻眼底下，便是竺軒雲那張令人心悅神怡的臉龐。
見言白一直緊盯自個不放，竺軒雲不耐道：“你說你非盯着我做什麼？我可告訴你，等這事擺平之後，趕緊將天延堂的重建提上日程，我可不會再給你脅迫我的把柄！”
“怎能說是我脅迫你呢？”言白笑道：“我知道軒兒只是口是心非，不好明說是真心實意幫我的，對吧？”
“你可真會給自個添臉！”
“其實說真話並不難的，對吧軒兒？”
二人說話間，狹長的迴廊前，迎面行來一個脫俗不凡的白衣女子。
竺軒雲一眼便認了出來，頓住步伐低聲道：“天女？她怎會在此出現？”
言白一臉淡然，“她被奉爲天女至今，離不開我父親的鼎力相助，她會在此出現有何稀奇？”
又道：“不過，這探訪也太過頻繁了吧……”
天女徑至二人面前，蹲身福了福。
言白回禮，道：“天女，我父親今日可好些了？”
天女嘆了口氣，滿面愁容，“郎中都來了好幾批了，都說是氣血攻心，還需得自個息心調養，可老爺哪裏聽得進……”
言白徐聲道：“父親向來將錢財看得比天重，讓他接受平白失去大半家業，想必也是艱難。”
“言公子，稅銀被劫一事還請你多加上心，這樣拖着，我真怕老爺身子……”
天女清秀的臉龐此時因愁慮掩上陰霾，連靈動的眼眸都變得板滯異常。
“天女放心，此事事關言家，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待送走天女，竺軒雲若有所思地道：“這天女倒是對你父親異常關切呀……”
話音剛落，言白一把捏住竺軒雲翹挺的鼻尖，道：“你說你這腦瓜子整天想着什麼呢？天女比我還小上好幾歲，我父親還會相中她不是？”
竺軒雲被說得訕訕，言承望好歹也是年逾半百之人，此番想法確實沒可能……
二人一徑至後院的柴房處，這裏停放着數二十餘具屍體，皆用白布掩蓋着，齊齊整整。
竺軒雲望着這一具具永遠不會再動彈的身體，心中不禁生出不忍，這番慘劇與十幾年前的焚燒烈日堂，又有何差別……
言白也察覺到了竺軒雲的情緒波動，便道：“若是你不忍心，我們便不看了。”
竺軒雲暗暗吸了口氣，“此刻對他們的最大幫助，便是快些找到殺死他們的兇犯。”
竺軒雲行至一具屍首旁，將白布一掀，露出張已然發青的臉。
又將白布往下掀開，只見屍首脖頸處被捅穿一大道口子，血液已凝結髮黑，實在觸目驚心。
竺軒雲眉頭一緊，又陸續查看其他屍首，無一例外，皆是被穿喉而亡。
見竺軒雲面色沉重，言白忍不住道：“軒兒，有什麼出奇之處嗎？”
竺軒雲沉思半會，才道：“按理說真有人劫財的話，這些武功高強之人定會拼力抵抗，也定會留下打鬥痕跡，而這些屍首卻僅有脖子的外傷，實在出奇……”
又道：“若是真遇到了武功非凡之人，可令人一刀斃命，那這傷口便更爲古怪了……”
竺軒雲忽拔出腰間匕首，直接往言白脖子間招呼，將對方驚得大退兩步。
竺軒雲還在不停比劃着匕首，道：“你可瞧見了，我要想攻你脖子，必是橫着比劃出來，而不是像他們這般直接捅進去。”
竺軒雲將匕首反握，作勢往地下刺去，“造成這種傷口，便只有這種刺法……”
言白忽道：“你是說，他們在被殺害之前，便已經失了反抗的力氣？只能任由他人一刀斃命？”
“甚至可以說，他們在被殺害之前，已經是昏厥的狀態……”
言白又道：“下迷藥這事我們此前也考量過，所以這些押解稅銀之人，在出發之前都不可食用飯食酒水，被人暗中下迷藥這種可能應該不會發生。”
竺軒雲思忖片刻，道：“他們的衣物可有更換？”
“沒有，他們的屍首送回來之後便安放於此，並沒有任何人動過。”
竺軒雲將一具屍首的白布全然掀開，露出整副身子，本想低下身去嗅聞一番，奈何屍首已然發臭，異味沒聞到倒把自己薰得發嘔。
“瞧你這麼冒失做什麼？”言白輕捏住他的鼻尖，又道：“這樣便不噁心了吧？”
被捏住鼻子的竺軒雲倒沒多想，只因他忽然發現屍首的衣裳上竟落滿了細細的灰塵，若不仔細觀察，憑肉眼根本難以察覺。
竺軒雲伸出指尖沾了些細灰，瞧了一會便徑直往嘴裏送去。
這可把言白嚇壞了，只見他一把打掉竺軒雲將伸進嘴巴的手指，驚道：“你做什麼呀？死人身上的東西你都敢往嘴裏送？！”
竺軒雲見狀，將指尖遞到言白嘴邊，道：“不讓我嘗，那就你來嘗。”
見言白遲疑，竺軒雲又往自己嘴邊送，卻被言白一把抓住，“你別嘗，我來！”
竺軒雲沒給他這個機會，迅速將指尖在舌尖上沾了一下，還在嘴中細細回味起來。
言白嚇得屏住了呼吸，直盯盯望着竺軒雲，生怕他可能發生任何不好的反應。
隨着一絲淺淺的藥腥味在舌尖瀰漫開，竺軒雲忽覺整個腦袋似被人重擊一般又暈又沉，不覺腳下一軟竟差點跌倒在地！
手快的言白一把扶住腳步不穩的竺軒雲，心不自覺也提了起來，“你，你沒事吧？”
竺軒雲撐着言白緩了一會，隨即晃了晃發沉的腦袋，緩聲道：“這是什麼東西？竟如此厲害……”
言白又畏又氣，竟發起性子來，“叫你別動死人的玩意，怎就說你不聽呢？！”
感覺緩了過來的竺軒雲穩住身子，才道：“我不過試了這麼一點便反應如此之大，若是將這些細灰吸入鼻子嘴巴，他們還能有知覺那就真是奇怪了。”
言白黢黑的眼珠轉了轉，道：“所以他們是被這些有毒的灰塵迷暈，再被殺害的……軒兒，你對草藥稔熟，你嘗得出是何種毒物嗎？”
竺軒雲斂眉凝思，好一會才道：“這味道我倒是從未嘗過，但若說起有這麼強烈的致眩效用的，我便只能想到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