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寒驚 >第一百三十一章 潰亂
    待馬車趕到安察堂之時,天邊已灑滿餘暉的黃暈。

    不敢耽擱的二人很快便尋到了趙承玉竺子念,從頭到尾闡明瞭蘭洛嫣失蹤一事。

    “馮志揚連弒父之事都做得出來,此事他確實嫌疑頗深”趙承玉斟酌着道:“此前馮東越身亡一事還未徹查清楚,如若用此藉口進馮宅尋人,倒也不失爲一個好手段。”

    “如此甚好!”言白喜道:“我們實在是不敢耽擱,這才匆遽來訪,此事還請趙捕頭多加上心。”

    “馮志揚作惡多端,如若有抓住他把柄的機會,定然是不能輕易放過!”趙承玉道:“今晚我們便會商酌此事,若是不出差池,明早便會出發。”

    待大致敲定此事,趙承玉忽而轉問一旁的竺軒雲,“自上次一別,竺公子近來身子可還好?”

    回想起上次在言家的哀慟暈厥,竺軒雲仍覺胸口在隱隱發疼,“身子已無大礙,難爲趙捕頭掛念。”

    “竺公子身子弱,還是得多加註意纔是”趙承玉眼珠子一轉,忽道:“言公子,你對馮家的瞭解定是比我等要多,還煩請言公子隨我與其他捕快解說一番,以免耽擱明日的計劃。”

    在言白費解之時,趙承玉又笑道:“子念便在這與竺公子說說話解解悶,我等隨後就來。”

    言白頓時領會,便隻身隨着趙承玉離開,只留下竺家兄弟獨處。

    不知爲何,明明是親生手足,一旦他們二人獨處卻總會莫名得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而眼下也是如此。

    靜默之餘,竺軒雲卻也有很多憋悶着的話語想要傾吐而出,“子念,你是何時得知烈日堂是被冤屈的?”

    “不是很久,但也有一段時日了。”

    竺子念還是一如既往得淡然,在他的話語中永遠覺察不出一絲悲慼的情緒,就彷彿在闡述着一樁他人的陳年往事。

    竺軒雲眉頭一蹙,“既然如此,你爲何不早些告知我?”

    “此事還有待追查,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想到往日的安定卻被一把火燃燒殆盡,竺軒雲還是鬱郁難安,“肯定要追查到底!我不會就這麼輕易地放過那個殘害父母的血仇!我們一定要親手抓住他!”

    悲痛之餘,竺軒雲又生起了些許欣慰,“我一直以爲你對父母並無過多親情,如今看你爲烈日堂一事苦心竭力,便想到以往我對你的錯會,爲兄實在是慚愧”

    “不必。”竺子念表情淡漠,“也請兄長不必對我改觀,我還是以前的我,並無任何改變。”

    見他漠然不動、不曾爲自己展露過笑顏的模樣,竺軒雲又是痛心又是不解,“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你不需要所謂的至親,還是你對竺家已無任何眷念?但若是如此,你又爲何要重查烈日堂一案?”

    得到沉默的迴應,竺軒雲又道:“我同母親是與你分離過三年,在這三年裏,我能瞧出母親很是記掛你,在我們得以重逢之後,我也盡我全力去滿足你去彌補你,爲何你還要如此耿耿於懷?”

    半晌,竺子念忽從懷中摸出一條繡花帕子,歲月在上面滿布痕跡,已然暗淡發黃。

    只消一眼,竺軒雲便認出了這條記憶中的帕子。

    他一把奪過繡帕細細確認,連手指都顫抖不止,“這這是母親的”

    “沒錯。”竺子念緩聲道:“在她臨死之際,我只留下了她的這條帕子。”

    竺軒雲倏然擡頭,面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什麼臨死之際?”

    “若是那日她不來探望我,也許她還能活着。”竺子念陷入綿長的回憶,連聲音都變得低微,“在她渾身是血還能喘息之餘,她與我說了很多話沒什麼出奇的,也就是一些老生常談的遺言罷了”

    “你當時在場?當時你明明在場?!”竺軒雲眉目已然痛到扭曲,“爲何你要瞞着我!你早點告訴我,也許我就能早點察覺出此中的異常,也許”

    “這事於我而言無關緊要。”竺子念回頭注目自己的兄長,卻面露沉鬱,“若是此事你都接受不了,那我接下來的話,你是否要聽?”

    竺子念哪曾說過這般話?而奔騰而來的巨大不詳之感已然籠罩了竺軒雲,讓他在這般的夏夜裏竟打起了冷顫。

    如果可以,他寧願選擇不聽,繼續深埋着這個也許會給他致命打擊的祕密但他還是默默地點了頭。

    “我親眼見證了母親的慘死。”竺子念用着冰冷的語氣陳述着,“也親手造就了父親的殞命。”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語,竺軒雲卻怎麼也組織不起其中的深意,“父親他,他不是同烈日堂的其他人一樣葬身火海的嗎”

    “在那場大火之前,他已然遇襲,在奄奄一息之際被我親手了結,用的就是那把他常年傍身的匕首。”

    心口彷彿被狠狠地捅了一刀,竺軒雲卻苦笑了出來,“這是有預謀的,他一定是很痛苦”

    對於如何擊潰他的心防,竺子念總是知道怎麼用最簡單的方法,“也許吧,但我不是爲了替他解脫,而是想嘗試親手了結他的快感。”

    竺軒雲連連搖了搖頭,“你做了太多打擊我的事了,你以爲我會相信你這種鬼話嗎?!”

    話罷,竺子念默默撩起了衣袖,露出臂膀上竺軒雲都不曾見過的一道長長陳年疤痕。

    雖則它已然淡化發白,那駭人的扭曲卻仍能讓人聯想到這道血痕在皮肉上綻開的模樣

    “這只是臂上的,還有腿上的,胸前的,後背的兄長還想看嗎?”

    席捲而來的悲痛只能化作眼淚釋放,竺軒雲不住失聲怒喊,“你可以早些告訴我的!爲何不告訴我!!”

    竺子念眼底不曾泛起一絲悲哀,就彷彿往事已然泯沒,“他是個惡魔,我早該了結他的,只是那時我還沒有這個能力,但還好,我還是抓住了機會”

    想到那個小小的他在那三年裏經歷着怎樣的折磨,已然崩潰的竺軒雲一把抱住面前這個只會出言傷人的至親胞弟,卻又在不停地捶打着他,“竺子念!我真是恨透了你的沉默!”

    聲響引來了暫時避開的言白和趙承玉,待瞧見此番場景更是大喫一驚。

    “軒兒!軒兒!”

    言白試圖去剝離開已然失控的竺軒雲,連趙承玉都被嚇得臉色發白,“這是怎麼了?這又是怎麼了?”

    情緒崩潰的竺軒雲已經止不住悲慟,轉頭又在言白懷中痛哭起來。

    言白哪裏瞧見過他這幅失控模樣,不禁怒道:“竺子念!你又做什麼了!”

    趙承玉也轉問明顯是案犯的竺子念,“子念,你是不是又對你兄長說什麼了?”

    未待迴應,竺子念卻徑直轉頭就走。

    “竺子念!你給我回來!”

    “子念!這”

    陷入爲難的趙承玉躊躇着是否要追上去,卻聽言白道:“趙捕頭,明日去馮宅一事還得勞煩你上心了,我”

    言白垂首瞧向懷中已然低了哭聲的竺軒雲,“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可能脫不開身”

    “言公子放心,你只管安慰好竺公子,明日等着我的消息。”

    目送趙承玉追上去的身影,言白忽而擁緊了懷中偶爾啜泣的竺軒雲,“這裏沒人了,要不,哭個痛快?”

    果然,竺軒雲一把推開了還想繼續相擁的言白。

    見他哭得面色漲紅,言白不禁憂心,“是不是那小子又口不擇言了?他實在是沒大沒小的,我早就瞧他不順眼了!”

    “別找他麻煩!”竺軒雲胡亂抹了把淚水,啞着聲嗓道。

    言白隨即面露不滿,“方纔還撲到我懷裏哭得那般傷心,這會又護起弟弟來了”

    竺軒雲吸了吸還在發酸的鼻尖,“是我對不住他,我沒資格當他的兄長。”

    “這到底是怎麼了?”言白掏出帕子替他拭去滿面的淚痕,“好在我是家中獨子,若是來個像你們這樣的兄弟,那可有我好受的!”

    “不行!”竺軒雲愁眉蹙額,轉而又忽道:“我已經耽誤太多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現在就得找子念說清楚!”

    見他真要追尋上去,言白忙制止道:“你們都鬧成這幅模樣了,都暫且歇歇吧!我們明日再說好不好?”

    轉眼竺軒雲又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言白!你經事多,法子肯定也多!你一定能幫我的!”

    “幫幫幫!”言白趕忙附和道:“但起碼你得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我纔好給你出主意啊!”

    忽而又想起子念臂上那條駭人的長疤,竺軒雲不禁咬牙切齒,“恨我當時沒多長几歲,不然我也定會手刃他!”

    “怎麼這會又打打殺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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