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裏,穆雨淅帶着玉清坐在包廂之中細細品茶。

    若問她爲何會在這裏,這還要從前幾日和穆夫人的討論聊起。總之就是一個沒能拗過母親,不得不出來考察相親對象的悲傷故事。

    原本穆夫人想要準備一場花宴,邀請各家夫人前來做客,乘機讓女兒相看一番。但被穆雨淅以對方有所準備,看不出真實人品爲由拒絕了。因此穆夫人不得不百般打探吏部尚書家的郎君的消息,知曉他每旬旬末都會來此茶樓飲茶,這才讓穆雨淅來此守株待兔。

    在母親探的的情報裏,吏部尚書家的郎君是個翩翩公子。長得一表人才,爲人謙虛低調,性情寬厚,機智聰穎,是個十分完美的夫婿人選。對此穆雨淅表示持懷疑態度。

    若吏部尚書家的郎君當真如此完美,爲何之前從未聽說過他的美名。要知道不是穆雨淅自戀。作爲穆家的嫡長女,哪怕她認爲自己只有八分優秀,但也自信各家的夫人必定聽過她的美名。探聽消息的人將吏部尚書家的郎君吹捧的如此完美,穆雨淅卻從未在任何一個宴會上聽說過他的事蹟,這明顯不合理。

    只是開始催婚的老母親完全講不通道理,非要說着只是穆雨淅不想成婚的理由。沒辦法,她只能順從老母親的意見,親自來看一看這位傳說中十分合意的吏部尚書家的郎君。

    只是穆雨淅已經在此等了半刻鐘的時間,一直未看到吏部尚書家的郎君進入茶樓。反倒是樓下大堂中的說書人吸引了穆雨淅的注意力。

    說書人將的是將軍之女在城破之後如何於亂軍之中生存,並救了父親麾下的一名小將,最終輔助小將成爲大將軍,斬盡敵軍報仇雪恨的故事。

    “卻說憑藉着將軍之女攜帶的密函,小將成功聯繫上城內被俘的監軍,想法子將其救下,送回京城。這密函裏記載着將軍一家用性命探出的重要情報。憑藉這一情報,邊境大軍成功的將城池奪回不說,還救回了許多以前被俘虜的百姓。聖上大喜,欲要進封小將。小將卻推辭不受,聲稱密函是將軍之女冒死從亂軍之中保下,不願冒領功勞。”

    “後來呢?”有被故事吸引的小娘子丟出賞銀,催促說書人繼續講下去。

    說書人也不弔胃口,收下賞銀便笑眯眯的繼續開講:“聖上見狀,宣將軍之女覲見。細問之下發現此女膽大心細有勇有謀,不愧是能立下奇功的女子。又思其爲忠烈之後,憐其家人俱亡,有意加封她爲郡主,爲其擇一夫婿。只是此女不愧爲世間奇女子,竟推辭不受。聲稱只願回到邊疆,爲父兄報仇。又有小將表明心意,因此聖上開恩,準其以女子之身隨小將入軍營,共滅敵軍。”

    “哇!”不同於之前的俠客話本,這種巾幗英雄的故事更令小娘子們驚歎。周圍的讚揚之聲不絕於耳。

    “太厲害了!”

    “對呀,這將軍之女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獨自面對敵軍。”

    “對,而且還不慕名利,連聖上親封的郡主之位也說不要就不要了。”

    “那小將也很好啊,沒有奪取將軍子女的功勞,也不迂腐,只有這種男兒才配得上故事裏的將軍之女。”

    “哼,這種傷風敗俗的故事也敢在茶樓講?”

    一片讚揚聲中突然冒出了個不和諧的聲音。穆雨淅定睛一看,說話的不正是有意和穆家結親的吏部尚書家的郎君嗎。

    此人生的俊秀,看起來倒是一表人才。只是臉上帶着幾分輕蔑,破壞了氣質。

    “這就是母親說的完美夫婿人選?謙虛低調?”穆雨淅問向一旁的玉清。

    玉清也是希望自己侍奉的娘子能嫁的良人,美滿一生。見狀連忙勸道:“咱們再看看,也許只是年少氣盛?”

    樓下的爭執仍在繼續。

    “這故事怎麼就傷風敗俗了?”有氣不過的小娘子站起來反駁道。

    只見這位郎君冷笑一聲:“身爲女子卻出入軍營,還和外男私相授受。不僅如此,在聖上施恩時還不知好歹。推辭了郡主之位不說,還非要往皆是男子的軍營裏去,這不是傷風敗俗是什麼?”

    “年少氣盛?機智聰穎?”

    玉清乾笑一聲:“在看看,再看看,不是說他性情寬厚嗎?找夫婿還是性情最重要。”

    “你這是狹隘!”小娘子繼續反駁。

    “我難道說的不是事實?”見對方詞窮,這位郎君看起來更加興奮,咄咄逼人的追問:“小娘子如此喜愛話本中的將軍之女,莫不是也懷了和話本中人一樣的心思,想去軍營親自選個夫婿?”

    這話說的實在過分。雖然當今聖上受皇后影響,頒下一系列法令,提高了女子地位。但也只不過將女子全部鎖在後宅的場面轉變爲可以在隨從的陪伴下自行出門這種程度。此話一出,直接便往小娘子身上潑了一盆髒水,若流傳出去,恐怕名聲都要壞了。

    “性情寬厚?誰家性情寬厚的君子能因爲一點小爭執就故意壞人家女郎的名聲?看來打探消息的人收了吏部尚書家不少的好處啊。”

    聽書的小娘子想要反駁,卻不知從何開始,急的眼睛都紅了。

    二樓的穆雨淅冷笑一聲,對家中僕人吃裏扒外的行爲十分不滿,對吏部尚書家的印象也是直線下降。玉清此刻也不再爲對方辯解,顯然亦是十分不滿對方的行爲。

    見樓下的小娘子被斥駁的啞口無言,穆雨淅站起身來,朗聲開口:“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郎君。”

    聽見聲音,吏部尚書家的郎君擡頭往樓上看去,正好看見穆雨淅皎美的臉龐。聲音瞬間都變得溫和了些:“小娘子請問。”

    穆雨淅將他的神色變化收入眼中,對他的印象更差一分:“請問郎君,你可知曉當今皇后是在何處於聖上初識?”

    當今皇后便是鎮守邊疆的秦大將軍之女。當初聖上還是皇子時,前往邊疆監軍,結識了以女子之身立下戰功的皇后。相處日久之後,被皇后不同於其他閨秀的颯爽英姿所吸引,特意向先帝求娶。京城之中誰人不知聖上與皇后感情深厚,甚至因爲皇后,頒發了一系列的法令提升女子地位。

    原本還在大放厥詞的人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周圍的小娘子們卻又有了笑模樣。此前和吏部尚書家的郎君爭執的小娘子更是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穆雨淅,彷彿看見了個蓋世英雄。

    見對方不語,穆雨淅繼續問道:“郎君又可曾知曉聞聖上十年前定下的邊疆移民之策。邊疆苦寒,糧草難以運輸。若有百姓願意遷入邊疆,男女均可分封土地,每年將收成的十分之三上交作爲軍餉,以減輕朝廷壓力。還特許邊疆女兒可立女戶,入軍營。這才穩定住了秦大將軍戰死後岌岌可危的邊疆戰局。”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已經隱隱有了些叫好聲。

    穆雨淅乘勝追擊,笑的十分甜美,偏頭反問:“之前郎君說女子不應該進入軍營,否則便是傷風敗俗。請問郎君是對皇后娘娘不滿,還是對聖上定下的國策有意見?”

    “說的好。”

    “他肯定是對聖上和皇后不滿,咱們報官將他抓起來。”

    當今聖上繼位後一直施行仁政,皇后亦是經常組織女眷做善事,因此百姓對聖上和皇后十分感激。作爲普通百姓,他們可能對話裏的機鋒領會不多,但一聽有人對當今聖上於皇后不滿,立馬便義憤填膺的擋住吏部尚書家郎君想要退走的去路,羣情激奮的喊着要報官。

    此刻樓下的郎君冷汗津津,再也無法欣賞穆雨淅的美貌。在他的眼中,穆雨淅不再是令人憐愛的美人,而是噬人的惡鬼。哪怕他再怎麼不學無術也能明白,若今日之事傳了出去,不說他會受到的懲罰,恐怕還會被父親的政敵抓到把柄參一本,到時候損失更大。

    他到底是在權勢中浸潤了十幾年,也不是一個徹底的蠢貨。腦筋一轉便想到了個對策。

    故意做出一副囂張的樣子,繼續大放厥詞:“話本中的人怎麼和當今聖上與皇后相比,你們莫不是魔怔了?”說着便做出一副草包樣子,繼續開口:“我向來不喜歡女子太過離經叛道,自然也看不慣你們追捧一個說書人。話趕話的說了些不妥之言,你們非要先入爲主的將其按在當今聖上的身上,莫不是對聖上不滿?”

    此話一出,周圍喧鬧的聲音立刻便安靜了下來。抓一個狂徒去見官,衆人自然不怕。但若是這個狂徒十分善於胡攪蠻纏,將自己也拖下水,大部分人都會心生顧及。在這種情勢下,堵住大門的人遲疑的散開,竟就這樣讓對方輕易離去。

    望着對方遠走的背影,穆雨淅心中沉吟:“看來此人也不是一無是處,竟然選擇用自污的方式將吏部尚書從禍事中摘了出來。既然已經立下了草包的人設,別人便無法苛求太多。哪怕明日有人用此參吏部尚書一本,他也可用教子不善的理由請罪,傷不到吏部尚書的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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