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咱們這樣得罪吏部尚書家,婚事鐵定是要黃了,回去該怎麼和夫人交代呀?”玉清語含憂慮的問道。

    穆雨淅想到要回去面對一心催婚的母親,身形一僵,半晌後纔開口:“這種眼光狹隘又小心眼的人,攪黃了這麼親事纔好呢,想必母親也不會因此生氣。反倒是爲母親打探消息的人,是要好好查一查,竟然睜眼說瞎話,將這個個敗類給誇成翩翩君子,實在是荒唐。”

    主僕兩人正在這裏嘀嘀咕咕呢,樓下的小娘子便走了上來。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穆雨淅。

    “不知姐姐是哪家娘子?剛剛真的好厲害呀,將蔣家的郎君說的啞口無言。”

    “你認識他?”穆雨淅沒有直接回答。

    小娘子點點頭:“他是吏部尚書家的郎君,喚作蔣林。這人最是小肚雞腸。之前我三哥在詩會上勝過了他,他便一直記恨住了我三哥。這次應該也是認出了我,這才說話這麼刻薄。”

    “你是?”

    “我是裴家六娘裴維君,我三哥是裴文覺。”小娘子滿臉驕傲的說出自家三哥的名字,顯然不認爲會有人不知道他。

    事實也確實如此。哪怕穆雨淅並不曾關注別人家的郎君,也聽說過裴家玉郎的名聲。

    傳聞中,裴家玉郎是個驚天動地的美男子,不僅姿容絕世,還天資聰穎。三歲識千字,五歲能賦詩,對道家經書更是精通,十歲便在辯論上勝過聞名天下的清覺道長。若不是裴家不同意,清覺道長早已代師收徒,將其變成自己的小師弟。

    “原來如此,我是穆家元娘穆雨淅。”知曉對方不是自家的政敵一系,又感受到她的善意,穆雨淅大大方方的將姓名告知。

    對方又是眼睛一亮:“原來是穆家姐姐,我早就聽母親提過穆家姐姐。說你蕙質蘭心,讓我多和穆姐姐學學。我當時還不服氣,如今一見,這才知曉母親果然沒有騙我,穆姐姐人如其名,當真是人美心善。”

    穆雨淅往常交往的閨秀都十分含蓄,哪怕夸人也不會這般直白,俏臉頓時一紅。

    “哪裏有你說的這麼誇張,是裴家伯母太過獎了。”

    “哪裏誇張了,要我說傳言還說少了。她們只提及穆姐姐的容貌和品性,卻沒有將姐姐的俠義之氣傳頌出來,害的我錯失了多少時間。若我早知穆姐姐是這般品性,早就央着母親給姐姐下帖子,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成爲姐姐的閨中密友了。”

    見對方越說越誇張,穆雨淅只能紅着臉轉移話題:“六娘若是想要交朋友,以後直接給我下帖子便是。”

    裴維君正想再說點什麼,就見一旁的丫鬟提醒道:“娘子,你答應了夫人要給她帶花糕回去的,林家糕點鋪向來生意很好,再不去就排不上了。”

    穆雨淅連忙說道:“六娘既然還有事要辦,便先離開吧,我也該回府了。”

    好不容易見到個和自己合得來的小娘子,裴維君十分不捨的就這樣分開,不死心的問道:“過幾日長公主便要舉辦賞花宴,穆姐姐可會前去,那時候咱們還可以一起聚一聚。”

    穆雨淅思考了下,長公主每年都要舉辦四次賞花宴,過幾日便到了蒲月,正是賞花的好時候。每年各家夫人都會藉着賞花宴給適齡的小郎君和小娘子相看。今日她攪黃了和吏部尚書家的相親,想必賞花宴母親一定會要求自己出席。因此便含笑應道:“應該會前往,六娘你先去給伯母買花糕吧,到時候咱們再聚便是。”

    裴維君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見對方已經走了,玉清問道:“娘子,咱們也回府嗎?”

    想到在家裏等消息的母親,穆雨淅總想再拖延一會。猶豫了片刻:“時候還早,咱們去書坊裏看看吧,若有什麼新書也可以買幾本帶回去打發時間。”

    十分理解自己娘子想要拖延的心思,玉清掩嘴笑了笑,也不取笑她:“那咱們就先去書坊吧。只是還得快一些,若回去的晚了,夫人怕是要生氣的。”

    感受到對方在偷笑,穆雨淅嗔怪的看了玉清一眼,噘着嘴回答道:“知道啦。”

    許是因爲時間問題,此刻街上的人並不多。穆雨淅和玉清兩人坐着馬車,很快便抵達了書坊。

    這裏不愧是京城最大的書坊,一進門便有一扇巨大的書架矗立在眼前。據說這書架還是書坊的創始人力排衆議立下的。當時衆人都勸書坊的創始人,書坊是雅緻之地,各項佈置都要以雅緻爲主。直接在進門的地方樹立這麼高的一面書架,不僅不利風水,還不夠雅觀。

    但當時的創始人卻堅持認爲書坊最重要的是書籍,只要裏面的書夠多,佈置雅不雅緻並不要緊。而且作爲一個書坊,在最顯目的地方樹立書架,將珍貴的書冊陳列其上更是能體現他對書籍的珍重,不可能不利於風水。

    事後也果然如他所想。雖然一開始有些非議,但書坊還是憑藉着包羅萬象的書籍儲備成功在京城脫穎而出,一舉壓倒其他書鋪,成爲了京城最大的書坊。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京城最大的書坊一直沒有名字。因爲當初的創始人認爲書坊就是書坊,不必另去別名,因此大家一直以書坊稱之。這面巨大的書架也成爲了京城的標誌性建築。

    繞過進門的書架,穆雨淅往裏面走去。此時正值下午十分,外面來往的人並不多,但書坊裏卻依舊十分熱鬧。裏面男女老幼皆有,來來往往顯得十分熱鬧。照理說書坊裏不應該大聲喧譁,但此處人實在太多,因此哪怕每個人都壓低聲音小聲交談,依舊也顯得有些嘈雜。

    避過人羣,穆雨淅往裏面走去。書坊裏的各種書籍是按照受歡迎的程度往外擺列的。科舉之類的經史在最外側,靠裏一圈的是各色話本。再往裏走的是珍貴的古籍。最後則是道家佛家這些宗教門派的典籍。畢竟這世間,還是追求功名利祿的人更多。

    因爲從小能輕易感知他人情緒,那些情緒又時常不是正面的,穆雨淅小時候深受困擾。這種情況直到她開始識字之後纔有所改善。她發現看的書越多,那些情緒對她的影響便越小,因此她便開始大量的閱讀書籍。從經史子策到佛道書籍,只要能找到,她都願意看一看。

    選定一處安靜的位置,穆雨淅開始靜靜翻閱書籍。只是今日她註定難以獲得真正的安寧。纔在書架前駐足了片刻,便聽見書架後方傳來交談聲。

    “裴三郎,你今日要找什麼書?”彷彿是書坊中隨侍的書侍郎的聲音。

    “裴三郎?是六孃的哥哥裴文覺嗎?”畢竟是半個時辰前才討論過的人,穆雨淅心中好奇,便沒有避開,依舊留在書架後,支起耳朵聽着對面的談話。

    “可有《鍾呂傳道集》?”回答的是一個好聽的男聲,聲音清澈冷淡,乾乾淨淨的,讓人不自覺聯想到一汪清澈見底的冰泉。

    “這”書侍郎的聲音似乎有些爲難。半晌之後才艱難的回答。

    “《鍾呂傳道集》已經沒有了,要不裴三郎你再看看其他的書?”

    書架後的穆雨淅聽見這話,沉默的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書籍,再看看書架上,分明還陳列着三四本《鍾呂傳道集》。可書侍郎話中的爲難不是作假,穆雨淅也確實感應到了他滿腹糾結的情緒,一時竟不知是否應該出聲提醒。

    對面的郎君顯然也發現了問題,直言道:“《鍾呂傳道集》作爲道家經典的內功內丹著作,京城第一的書坊中不可能沒有。”

    說着對面便傳來一陣腳步聲,裴三郎似乎打算繞開書侍郎自行尋找。

    “誒,裴三郎!”

    書侍郎阻攔不及,一個沒看住便讓裴三郎繞過了書架。裴三郎顯然也沒有想到書架後面還藏有一個小娘子,一時愣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慢一步追上來的書侍郎看看兩兩相望的兩人,眼神落在了穆雨淅手中持着的書冊上,更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就在他愣神的這一會兒,裴三郎顯然也反應了過來。看了看穆雨淅手中的《鍾呂傳道集》,又轉頭往旁邊掃視了一番,正好發現了書架上剩餘的幾本《鍾呂傳道集》。正當他準備上前取下書冊時,書侍郎連忙攔下了他。

    “裴三郎,這書你不能拿!”

    “爲何?”明明是疑問的語句,但他的臉上卻毫無表情,連聲音都沒什麼起伏。只有穆雨淅能感受到他又些許的疑惑的情緒。

    拿不準裴三郎是否生氣,書侍郎也不敢隨意編一個藉口來糊弄他。猶豫了許久纔開口:“裴家家主特意交代過我們,不準書坊將道家書籍賣給裴三郎你。”

    聽見這個解釋,裴三郎依舊是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也不做糾纏,點點頭便轉身離去。

    這般瀟灑的樣子,若是不知情的人來看,怕是要誇獎裴三郎一句涵養深厚,處變不驚。但此處的幾個人裏,書侍郎正處於不知是否惹怒貴人的惶恐之人,另一個是能明顯感知他人情緒的穆雨淅,她清晰的感受到了裴文覺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氣呼呼的狀態之中。

    這種氣呼呼的狀態和她以往感受到的憤怒安全不同。似乎沒有不忿,沒有責怪,只有單純的生氣這種情緒。倒是讓她不免產生了些好奇,不知這家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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