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穆雨淅依舊是側臥在美人榻上,手中持着一本書冊,封面上印着《鍾呂傳道集》五個大字。

    “呂祖曰,人之生也,安而不病,壯而不老,生而不死,何道可致如此?”

    細心的讀完全冊,穆雨淅心頭頗有些疑惑。這是一本內功內丹書籍,與時人追求的功名利祿背道而馳,也並不教人修身養性,裴家三郎怎麼會對它感興趣?他如今正值年少,也不像是癡迷內丹之術,追求長生之道的人。

    思索間,一道輕柔的女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娘子,二孃派人送課業來了。”是玉清在一旁細語。

    穆雨淅順手將手中的書籍遞給一旁隨侍的丫鬟,順勢從側臥轉換成端坐,輕輕點了點頭。一旁的玉清會意,朝傳遞消息的小丫鬟略微頷首,小丫鬟立馬行禮退了出去。

    片刻後,另一個穿着淺粉色的小丫鬟低頭走了進來。這人穆雨淅也頗爲眼熟,正是穆雨琪身邊的貼身大丫鬟翠清。

    “請娘子安。”

    穆雨淅輕輕頷首,“起來吧,二孃讓你來送課業?”

    翠清行了個禮才小心的站了起來,將手中的匣子舉至眉頭前方,低頭回應:“回娘子,這便是二孃的課業,還請娘子查閱。”

    旁邊的小丫鬟頗有眼色的接過匣子,打開遞送給穆雨淅。穆雨淅隨意的翻動幾下,發現這些大字雖然寫的有些潦草,像是趕工完成的,但數目確實沒有問題。

    “二孃這次的罰抄倒是交的快。”

    翠清不敢對主子多做評價,只做出一副謙卑的樣子,低頭詢問:“出門前二娘子特意交代,讓奴婢問一問娘子,課業已全部完成,娘子能否提前解了二娘子的禁足。”

    想到裴府即將舉辦的宴會,穆雨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輕笑一聲:“我說二孃這次怎麼這麼快就完成了罰抄,原來是爲了能早日解除禁足,好參加裴府的宴會。”

    垂首站下堂下的翠清不敢迴應,只聽見上方那好聽的聲音繼續傳來:“回去告訴二孃,我既然說了禁足半年便是半年,哪怕她求了父親,也不能提前出來。”

    望着翠清遠去的背影,一旁隨侍的玉清疑惑的問道:“娘子,您何必非要禁足二娘子?這樣做她只會怨恨您。”

    穆雨淅伸出手臂,一旁的玉清立馬扶她起身。站定之後穆雨淅才輕聲開口:“此次宴會是裴大人回京後舉辦的第一場宴會。按照樂平郡主對裴家三郎的在意,她必定會參加。她向來和我不對付,二孃上次在賞花宴上又得罪了她,若是碰上了樂平郡主,二孃怕是要喫虧,還是讓她避着些好。”

    玉清撇了撇嘴:“只怕二娘子不會理解您的苦心。到時候還平白得一頓埋怨。”

    穆雨淅拍了拍玉清的手臂,輕笑一聲:“好玉清,我知你是爲我着想。只是你放心,二孃她本性不壞,做不出背後傷人的事情。至於埋怨,她平日裏使的小性子還少嗎?只私下裏氣一氣,不敢放肆到我的面前。她畢竟是我穆家女,怎麼也不能讓外人隨意欺負了去。”

    見穆雨淅已經下了決斷,玉清這纔不敢再做質疑,俯身退下。

    悠閒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穆雨淅才翻閱完兩三本書籍,便到了宴會舉辦的時間了。一大早穆夫人便派人來叮囑她早些將妝容梳好,不要誤了時辰。

    照着前些天選定的衣衫以及妝容裝扮好,出現在穆夫人面前的,是一個妝容嬌豔的美人。只見她身着一件鵝黃色的衣裙,裙上繡着粉白色的荷花,本來是兩不相符的搭配,穿在穆雨淅身上卻顯得俏麗又活潑。臉上畫着一副小山眉,額間點綴着梅花花鈿,顯得十分嬌媚。朱脣上只微微點了些紅色,減輕了些豔色,許是因爲書讀的多,爲她增添了一絲書香氣。

    看着穆雨淅的這副裝扮,穆夫人滿意的點點頭。

    “很好,我原本想着配一件粉色的衣裙,你這個年紀穿粉色很是合適。但元娘你生的美貌,妝容也偏豔麗,再穿粉色未免顯的太嬌豔了。畢竟是去別人家做客,不好太不穩重。這件鵝黃色的就不錯,壓了幾分豔色,又顯得活潑。想必各家的夫人們都喜歡活潑一點的小娘子。”

    穆雨淅依舊沒有出聲,只是站在那裏讓穆夫人打量。穆夫人打量完畢,終於想起了該出門了,母女兩這才攜手離開穆府,往裴家而去。

    她們到的不早也不晚,時間剛剛好。在場已經有一些夫人已經抵達。和上次參加賞花宴一樣,穆夫人帶着穆雨淅一走進宴會廳便得到了在場大多數人的注目。只是穆雨淅向來對他人情緒比較敏感。相比於上一次,這次打量她的夫人尤其多,目光也不似上次平靜。

    不動聲色的隨穆夫人一起進入宴會廳,穆雨淅熟練的掛起赴宴的標準微笑,在一旁端坐。

    周圍坐着的都是和穆夫人比較熟悉的夫人,母女兩才一坐下,左近的一位夫人便開口搭話:“你們家元娘生的越來越標緻了,這身鵝黃色的衣裙選的好,看着活潑又大方。性格也好,還能耐下心來陪着我們說話,可見她的孝心。不像我家那個皮猴子,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穆夫人只有穆雨淅這一個女兒,對她可以說是愛到了骨子裏去,聽見別人誇讚穆雨淅,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就變得柔和了起來,嘴上卻謙虛道:“她小孩子家的,不興這麼誇。不過是我拘着她,這才肯多陪我坐一會兒。”

    “說起來元娘也快十八了吧?也不小了,穆夫人有沒有給她相看合意的人家呀?”

    聽見這話,穆夫人微微側頭橫了穆雨淅一眼,這才笑道:“我只有這一個女兒,私心裏總想再留她兩年。自從皇后廢除了女子十八不婚便由官府婚配的律令之後,現在的小娘子們出嫁都比我們那時候晚,再多留兩年也不急。”

    此話一出,原本笑着搭話的夫人臉色一僵,轉瞬間又揚起了笑臉,儘量用一種輕鬆的語氣開口:“雖說沒了律令限制,但女子芳華轉瞬即逝,早些相看更爲穩妥。”說着便隱晦的打量了穆雨淅一番,這才故意用一種玩笑般的語氣開口:“前些日子的賞花宴我們家四郎也隨我一起參加了,他和友人訪書時無意間碰見了你們家元娘,後來便吟誦了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酸詩。我想着怕是相中了你們家元娘。只是年輕的小郎君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出口,我這個做母親的就不得不厚着臉皮來探探你的口風。”

    聽到這裏,穆夫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只是她雖然也着急穆雨淅的婚事,卻做不出盲婚啞嫁之事。雖說這世間都支持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但她畢竟是一個溺愛孩子的母親,總想着要選個八角俱全又附和女兒心意的女婿。因此沒有立馬應下,只是用玩笑話搪塞過去。

    “孩子們的事我們哪裏懂呢?許是齊夫人你會錯了意也不一定。終身大事還是得慎重一些纔好,不然誤解了孩子們的心意,豈不是害了他們一生?”

    沒得到應允的齊夫人心中略微有些不快,但她也知曉穆夫人不可能這麼輕易的應下穆雨淅的婚事。若穆夫人真的這麼好說話,以穆府的門楣和穆雨淅的相貌品性,也等不到快十八了還未說親。揚起一個笑臉,便順着穆夫人遞的臺階下來:“說的也是。現在的小郎君小娘子可有主見的很,不像我們那時候,什麼都聽父母的安排。咱們只能幫孩子們把把關,卻也沒法子做他們的主。”

    “很是這個道理。”雖說對方說的只是場面話,但穆夫人想到穆雨淅,卻深有同感的點點頭。

    旁邊的另一位夫人此時終於也能插上話了,笑意盈盈的開口:“可不是這個道理嗎?我們家小郎君也是一樣,之前逼着他成婚,他一直不同意。直到前些日子參加了賞花宴,你們猜怎麼着?”

    “可是有相中的小娘子?”

    附近的夫人們對這個話題十分敏感,立馬搭話。

    “可不是嘛,要不說怎麼是緣分呢?我們家小郎君也相中了穆家元娘呢。我本來想厚着臉皮和穆夫人提一提,卻被齊夫人捷足先登。”說着便含笑拉住穆夫人的手,“還好穆夫人沒一口應允,否則回家了我們家小郎君豈不是要怨我?若哪天穆夫人想給元娘相看婚事,也不妨考慮考慮我們家郎君呢。”

    穆夫人還未開口,一旁的齊夫人勉強揚起了個笑臉:“你這可不厚道啊。”

    這位夫人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這有什麼,一家有女百家求。元娘生的好,品性又合我意。難得我們家小郎君願意成婚了,我這個做母親的,總不能給他拉後腿吧?”

    見氣氛有些僵,其他的夫人也紛紛附和。

    “很是這個道理,若不是我家郎君已經娶親,我也想爲他將元娘聘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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