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夜奪巧算是七夕裏最受歡迎的活動了。平日裏小娘子們都習慣了自己溫柔賢淑的模樣。但在今日,卻能名正言順的放肆一點。除了比較喜靜的小娘子們,大部分人都會參加這一項活動。
因此,哪怕舉辦蘭夜奪巧的店家數目繁多,每一家門前依舊排着長長的隊伍。
望着前面那綿長的隊伍,裴六娘欲哭無淚。
“穆姐姐,怎麼辦?隊伍這麼長,我今日真的能見識到蘭夜奪巧嗎?”
“放心吧。”穆雨淅輕輕的拍了拍裴六孃的肩膀,權作安慰。“按照往年的經驗,這般長的隊伍差不多要等一個時辰。雖說是久了點,但今日沒有宵禁。離閉市至少還有兩個多時辰,完全來的及的。”
聽見這話,裴六娘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說着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第一次見到這麼熱鬧的七夕,有點失態了,穆姐姐你別取笑我。”
“自然不會。”穆雨淅自認爲她若是也從小隨父母鎮守邊關,一朝突然回到京城,怕是也無法表現的比裴六娘更加得體。“以後你也要隨裴大人裴夫人長居京城,這種熱鬧的場景每年都有。等你多經歷了幾次就會習慣了。”
裴六娘認真點頭:“我曉得的。”
往年最受歡迎的項目也是蘭夜鬥巧,因此穆雨淅早有經驗。微微側身看了玉清一眼,她便十分默契的取出排隊專用的牌子交給僕從,讓他們在此等候。而穆雨淅則帶着裴六娘去七夕集會上特有的小攤子上逛一逛。
若是平日,裴六娘最喜歡的便是這些各有特色的小飾品了。只是今日她心中惦記着蘭夜奪巧,生怕錯過了時辰,因此顯的心不在焉。
穆雨淅見狀,實在沒有辦法,便只能帶着她往回走。所幸穆雨淅本人並不打算參加蘭夜奪巧,等裴六娘參加活動時,她還有時間淘一淘有趣的小物件和裴六娘喜歡的小零嘴。
顯然穆雨淅估量的十分準確。陪着裴六娘正好等了一個時辰,便到了她們這一組。
“到我們了,穆姐姐,咱們一起進去嗎?”
穆雨淅搖搖頭:“你去玩吧,我就不去了。裏面太黑了,我不太習慣。反正從入口進去之後,所有人都會分開,我進不進去咱們都不可能在同一個房間裏,你好好玩便是。”
裴六娘本來還想再勸,聽穆雨淅解釋了緣由這才作罷。
“那我進去了,穆姐姐你先去附近逛一逛吧,沒必要一直等着我。”
“放心,我知道的。”
目送了裴六娘進入蘭夜奪巧的房間,穆雨淅這才收回目光,準備去附近買些裴六娘喜歡的小喫食回來。只是她才走兩步,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一個面色冷淡的俊俏郎君逆流而上。許是七夕的夜色太朦朧,原本冷清倨傲的人看起來竟然顯得比往日更好親近一些。
也正是因爲如此,附近好些個小娘子都在藉着雜貨攤上的物品遮擋着半邊臉頰偷偷看他。還有些膽大的小娘子將香囊往那俊俏的小郎君身上丟去。
只是那被圍着的俊俏郎君着實有些不解風情,不僅對小娘子們視而不見,還將小娘子扔過來的香囊全部都側身避過了。
小娘子的麪皮本來就薄,見狀默默的含羞退去。但仍然有個別大膽熱烈的小娘子不肯放棄,固執的攔着他。
“郎君何必如此行色匆匆?今日可是七夕佳節,如此匆忙豈不是辜負了美景?”
“我與人有約。”
“郎君莫不是誆我?今日可是七夕,若郎君與人有約,怎麼會這個時辰還是獨自一人?要知曉,這七夕集會從申時末便開始,現在已經到了戌時了。”那膽大的小娘子顯然不是這麼容易打發的,堅持認爲俊俏小郎君是在騙自己,要將香囊送給他。
但對方卻表現的十分不解風情。見一隻玉手伸來,生硬的往後退了一大步,就是爲了避免有肢體接觸。
穆雨淅見狀,不免勾起了些有趣的回憶。正準備上前解圍,便聽見那俊俏郎君認真的回答。
“娘子自重,我早已心有所屬。”
見對面的小娘子依舊不信,還要繼續糾纏,穆雨淅上前一步。
“不知是誰家小娘子能博得裴家三郎的垂青呢?”
分明只是一句調侃的話語,裴三郎神色卻瞬間柔和了起來。還不等他迴應,一旁圍觀的小娘子們便嘰嘰喳喳的議論了起來。
“他竟然是裴三郎?”
“真的嗎?是那個裴家裴文覺?”
“也對,這般芝蘭玉樹的郎君,也只有裴家三郎能對的上。”
見周圍的目光更加熱烈,穆雨淅上前幾步,走到裴三郎的面前,擋住了其他小娘子偷看的目光。
“裴三郎,你怎麼又被圍住了?”
“我來接六娘。”裴三郎耳根微紅,答非所問。
穆雨淅見狀,也不繼續取笑:“六娘在蘭夜奪巧那邊,剛進去不久,估摸着還要小半個時辰才能出來。我帶你過去吧。”
說着便準備往回走。
“穆家元娘。”
見穆雨淅轉身欲走,裴三郎連忙喚住了她。
“我……,我其實也有事要尋你。”
“尋我?”穆雨淅好奇的問道。
“嗯,你能隨我去一個地方嗎?”似乎擔心穆雨淅拒絕,裴三郎又補充了一句。
“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的,就一小會兒。”
裴三郎應該是自信的,冷淡的。但穆雨淅見到的他卻經常帶着一絲忐忑。忽略了心中的異樣感,穆雨淅點點頭。
“好。”
許是因爲穆雨淅的出現,此時周圍偷看裴三郎的小娘子們都已經散去。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行人路過。
穆雨淅默默的跟在裴三郎的身後,走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這纔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似乎是河道一處分叉口的盡頭,穆雨淅在不遠處看見了此前河流中漂泊着的荷花燈。除此之外,這裏便只是一片荒地,沒有半點特別。
還未等穆雨淅開口詢問,裴三郎那好聽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稍等一會,我馬上回來。”
簡單的交代了一句,裴三郎便匆匆離去。留下穆雨淅滿頭霧水的站在草叢中。
此處地處偏僻,周圍只有些荒草。穆雨淅獨自一人站在此處,聽着微風吹動荒草的聲音,心中不免有些慌張。
等了片刻,不見裴三郎回來,穆雨淅正準備前去尋找,腳邊卻飄來了一盞荷花燈。樣式十分眼熟,和她放入河中的那一盞一模一樣。
穆雨淅腳步一頓,彎下腰來將荷花燈拾起。在直起身子的時候,眼角邊突然瞥見有亮光閃過。
回首一看,眼中頓時映入了滿目的星辰。
是照夜清。
此處原本是一片荒地,只有瘋長的野草停留。哪怕是在七夕佳節,也只能借遠處的燈火輝煌帶來一絲的光亮。唯一的點綴便是機緣巧合之下飄過來的荷花燈。
但現在卻完全不一樣。
之前的幽暗被眼前的星子點亮,如漫天星辰飄灑在穆雨淅的眼前。
曾經的她以爲只有孔明燈能點亮星空,在這一刻,卻猛然發覺,還有一種美景比漫天飛舞的孔明燈更加燦爛。
就在穆雨淅驚歎於眼前的美景時,驀然聽見身旁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轉頭一看,果然是裴三郎。
此刻的裴三郎不復之前的清冷淡然,看起來有些狼狽。他的發冠上沾着幾根草屑,臉龐上也帶着點灰塵,鞋子更是沾上了泥巴。但眼睛卻閃若星辰,執着地望着穆雨淅。
“六娘說你喜歡孔明燈。但由於弄北堂走水一事,聖上下令,京城不準再燃放孔明燈。我思來想去,只有照夜清能代替。”
感受到對面傳來的真摯的情緒,穆雨淅沉默了片刻纔開口。
“所以你前些日子天天在夜間出門,就是爲了抓照夜清?”
裴三郎的眼神飄逸了一瞬:“也不只是爲了抓照夜清,還有其他事情。”
“騙人。”穆雨淅在心中斷言。但她卻沒有戳破,只輕輕的說了聲。
“謝謝。”
裴三郎沒有再做迴應,只默默的陪着穆雨淅見證這別緻的星辰。
兩人就這樣默默的站在草地之中,直至眼前的照夜清緩緩散去,彷彿是夜空褪下了燦爛的外衣。周圍一切又迴歸了最原始的樣子。
裴三郎認真地望着穆雨淅的側臉,知道穆雨淅有所察覺,這才慌亂的收回了目光。正好掃到了穆雨淅手中的荷花燈,好奇的問道。
“這是什麼?”
“這啊,”望着荷花燈上熟悉的字體,穆雨淅輕輕一笑:“一個閒人許下的無聊願望罷了。”
裴三郎這纔想起七夕有祈福許願的習俗,忍不住問道。
“那你許的願望完成了嗎?”
穆雨淅轉身,正好撞入了裴三郎那燦若星辰的眼眸中。
“完成了。”
恰巧一陣清風徐來,將穆雨淅最後的那句輕語吹散在風中。
“這是我今日見到的最燦爛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