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穆雨淅梳洗完畢,不顧玉清的阻攔堅持回到船頭時,恰巧看見裴三郎和樂平郡主兩人僵持不下的場景。

    外界雖一直傳言樂平郡主體弱,但由於她性格驕縱跋扈,向來表現出的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但此刻她眼中含淚,在喬沁淳的攙扶下勉強站立,手掌按住心口,因爲憤怒,原本蒼白的臉色上帶着一絲豔紅,當真有些西施捧心的楚楚可憐之感。

    只是郎心如鐵,對面的裴三郎完全不爲所動,面上依舊是一副平靜。穆雨淅甚至從遠遠傳過來的情緒中感受到了一絲不耐煩。

    見穆雨淅出現,原本正在對峙的兩人同時轉頭看了過來。

    樂平郡主的眼中猛的燃起了怒火,之前的淚光也消失不見,讓穆雨淅忍不住懷疑自己之前是否看花了眼。

    而裴三郎的眼神卻在望見穆雨淅之後立馬柔和了下來。那不耐煩的情緒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歡喜和其中夾雜着的一絲擔憂。

    “元娘,你怎麼出來了?夜間風大,你應當在船艙裏好好休息纔是。”

    裴三郎上前幾步走到穆雨淅身旁,輕聲開口。“我已經安排人去請大夫了,待會兒還是讓大夫給你診斷一番,不要染上了風寒纔好。”

    一旁的樂平郡主因爲太過驚訝,一時竟忘了讓人攔住裴三郎的腳步。

    她見到的裴三郎永遠都是冷淡的,沉默的,不解風情的,何時見他這般溫柔體貼的模樣?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轉,心中瞬間被熊熊燃燒的怒火佔滿,這怒火來的太過猛烈,燒的她心口發疼。樂平郡主捂住心口狠狠的喘息了幾口,怒而開口。

    “怎麼?嬌貴的穆家娘子終於捨得出來了?我還以爲你之會躲在背後讓別人衝鋒陷陣呢。”

    聽見這陰陽怪氣的話,穆雨淅尚未做出反應,裴三郎便先皺眉反駁。

    “元娘才落了水,自然應當先回去梳洗纔是,郡主慎言。”

    樂平郡主本就不是什麼和善的性子,裴三郎對穆雨淅的維護,只會讓她更加憤怒刻薄。正想要再繼續說點什麼,卻見穆雨淅只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便轉過頭去,看向裴三郎。

    “三郎不必在意。你也說了夜間風大,你的衣衫都打溼了,還是先回去梳洗吧,免得感染了風寒。”

    穆雨淅的無視再次引爆了樂平郡主的憤怒,只見她眉頭一豎,便攔在了穆雨淅她們身前。

    “我說了,今日你們不說清楚,誰也不許走!”

    穆雨淅沒想到樂平郡主真的在這裏糾纏了這麼久,這下她真的有些惱火了。轉身看向樂平郡主,面色一冷。

    “且不說我與裴三郎遊湖和郡主有何相干?便是郡主你非要多管閒事,想要知道緣由,也沒道理非要攔着落水的人去梳洗吧?若是感染了風寒怎麼辦?我想這京城沒有哪家大家閨秀會如此不明事理,郡主莫要抹黑了長公主府的名聲。”

    許是因爲在穆雨淅身上喫過好幾次虧,見穆雨淅面色一冷,樂平郡主下意識後退一步。等她反應過來後,又覺得羞恥,立馬虛張聲勢的往前踏了一步。

    “不要口口聲聲拿長公主府的名聲來壓我。母親向來疼我,不會爲了你的幾句話就責罰我。”

    “是嗎?”穆雨淅冷笑一聲:“所以郡主便可藉着長公主的權勢隨意欺壓朝臣家眷?連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都只能被郡主欺辱?長公主府果然是權勢滔天。”

    一旁的喬沁淳察覺到不對,拉了拉樂平郡主的袖子,試圖讓她冷靜一點。只是樂平郡主被長公主寵的厲害,平日裏還有幾分顧慮,此刻被她最討厭的穆雨淅拿話一激,頓時理智全無。

    “那又如何?總之我今日便將話撂這這兒了,你們不說清楚,誰都不能走!”

    穆雨淅簡直要被樂平郡主這副理直氣壯又愚蠢的模樣給氣笑了。帶着點諷刺的問道。

    “好,那你說,你到底想要問什麼?”

    沒聽出穆雨淅語中的諷刺,樂平郡主只以爲穆雨淅終於服了軟,得意的問道。

    “你們爲何會在這裏?”

    “難道郡主看不出來?我和裴三郎這此遊湖。”說着便歪頭看向樂平郡主,嘴角微翹:“至於爲何會在此處遊湖,郡主應當猜到了吧?”

    話音剛落,果然看見樂平郡主變了臉色。穆雨淅心中的氣憤散去,只餘下一絲愉悅。

    “這種半遮半就的炫耀真的好爽。特別是看見討厭的人變了臉色的那一刻,所有的氣憤都消失殆盡。難怪二孃總是和我抱怨別人這般氣她,今日終於學到了精髓。”穆雨淅在心裏默默的想道。

    “你!”樂平郡主難以置信的看向穆雨淅,還未來得及憤怒,耳邊便又響起了裴三郎的聲音。

    “是我借六娘名義給元娘下帖子游湖的,並未私相授受。”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給樂平郡主造成的打擊卻比穆雨淅更大。哪怕樂平郡主此刻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也能聽得出裴三郎話語中對穆雨淅的維護。有這麼一句話,就算她撕破臉將今日的事宣傳出去,別人也只會斥責裴三郎的孟浪,不會責怪穆雨淅不夠矜持,她的身上留不下一絲污水。連裴六娘也不會被連累名聲,誰家妹妹會防備自己的兄長呢?

    許是擔心自己說的不夠清楚,樂平郡主又找穆雨淅的麻煩,裴三郎繼續開口。

    “我心悅元娘,此生想娶的只有她一人。也曾託家中長輩上門提親,只是穆大人和穆夫人疼愛女兒,暫時還未答應。等我來年取得功名,便再央母親上門提親。”

    這是裴三郎第一次主動和樂平郡主說這麼多話,但樂平此刻卻恨不得他從未開口。眼睛泛紅的看向裴三郎。

    “裴三郎,你當真如此狠心?我的心意你難道不知曉,爲何屢屢視我於無物?”說着便轉頭狠狠的瞪了穆雨淅一眼,繼續開口。

    “這個女人到底哪裏比我好?就因爲她會裝模作樣?”

    “郡主慎言!”裴三郎眉頭一皺:“元娘真誠坦率,誠以待人,郡主豈可隨意污衊她?”

    “沒想到你也這般膚淺,只會被表面矇蔽,卻看不見我的一腔真心。”

    聽見這話,穆雨淅忍不住開口反駁。

    “那郡主的真心可當真廉價。”

    不等樂平郡主反駁,穆雨淅便上前一步擋在裴三郎身前,凌厲的開口。

    “從我們落水到現在至少也有半個時辰了吧?直到現在三郎還穿着打溼了的衣衫站在這裏和你辯駁,爲什麼?因爲你一直攔着不讓他去梳洗。”

    說着便冷笑一聲:“這便是郡主的真心?爲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爲了郡主心中的一絲不平,完全不顧他的安康,讓一個你口口聲聲真心相待的人穿着溼透了的衣衫在夜風中僵持半個時辰?那我不得不說,這真心未免也顯得太過廉價。”

    “我……”樂平郡主羞憤開口:“我只是一時沒想到。”

    “沒想到?我記得我們剛上船時三郎便讓六娘帶我去梳洗,因爲擔心我感染風寒。你當時攔着我們不讓走時,竟然沒想到?就算當時沒想到,等我梳洗完了,我可是當着你的面又提了一次讓三郎當心風寒,儘快去梳洗,你依舊攔着不讓走,這不是沒想到,是根本沒有心。”

    “現在是長夏,根本沒有那麼容易感染風寒。”樂平郡主無力的辯駁。

    穆雨淅此刻已經懶得再和樂平郡主糾纏,只轉身看向裴三郎,柔聲開口。

    “三郎你去梳洗吧,別擔心,這裏我處理的來。\"

    裴三郎猶豫了一瞬,見樂平郡主似乎真的沒辦法對穆雨淅做什麼,這才離開。

    望着裴三郎的背影,樂平郡主嘴角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卻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就這麼讓他離開了。只是一轉頭看見穆雨淅,神色又變得猙獰了起來。

    “你很得意吧?只要是我喜歡的,你都要搶走?”

    穆雨淅驚訝的回頭,看見樂平郡主眼中的較真,這才發現她是真的這麼想。驚覺一口驚天大鍋從空而降落在了她的頭上。

    天地良心,兩人總共見面也不超過十次。穆府和長公主府也沒什麼交集。由於樂平郡主莫名其妙的針對,她向來是繞着樂平郡主走的,什麼時候和她搶東西了?

    “我何時……”

    話還未說完,便被樂平郡主打斷。

    “你想說你沒有對吧?虛僞!”樂平郡主一臉諷刺的看向穆雨淅:“我喜歡的玉落冠,央求了舅舅好久讓他賜給我,最後卻偏偏被賜給了穆大人,然後被穆大人送給了你。我最得意的容貌家室,卻在京城的好事者裏低你一籌。如今連我喜歡的裴三郎也心悅於你,你難道不是故意和我作對嗎?”

    “……”

    本來還以爲自己真的無意中搶了樂平郡主的什麼東西,穆雨淅左思右想都沒有想到有在什麼宴會上贏得過樂平郡主喜歡的獎品。心中正疑惑時便聽見了這樣一段話。

    “所以你覺的天底下所有你想要的東西都應該是你的?你不覺的這樣很狂妄嗎?不提那盞玉落冠,那是聖上賜予家父的,你不敢怨恨聖上,便怨恨上了我。便是你說的容貌家室,這些東西都是父母給的,我怎麼搶?”

    穆雨淅臉色一冷,繼續開口。

    “還有裴三郎。他是人,不是隨你擺佈的物品。不是你喜歡便非得要他也喜歡你的。你這般想法未免也對他太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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