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禾淺笑：“你叫他爸爸了麼？”
曲汐搖搖頭。
大約是心裏沒準備好，又或者是權佑身份擺在那裏，曲汐多少不適應。
曲青禾溫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手輕輕拂過她的發頂，她想自己的日子不多但女兒的日子卻還是要過下去，她並不想自己女兒的心裏面有芥蒂，爸爸將會是她在世界上最親的人。
“我和你爸爸之間……”她緩緩開口道：“分開是因爲不可抗力的因素，他所處的那個位置，註定不會像是普通家庭那般平淡無波，媽媽的性格呢……”她垂眸笑了說：“也是絕對不會低頭的。”事到如今，再說起往事的時候，曲青禾已然沒有怨恨，時代背景以及自身性格都與她的婚姻破裂息息相關，她最後早已經釋然。
曲汐替她委屈：“可是他，沒有選擇你！”
女孩都想是首選特例和唯一，沒必要刻意虧待自己。
“所以媽媽也沒有選擇他呀！”曲青禾眨了眨眼睛笑，說：“汐汐，媽媽和你說這些，就代表媽媽全部都放下了，以前或許怨恨過，但你回來了，媽媽就誰都不恨。”她願意爲了女兒放下所有的恨意，寬恕自己也寬恕別人。
“女人可以長得不漂亮但一定要活得漂亮！”曲青禾說：“我們啊，最不能當的就是怨婦！”
不論男女，一旦抱怨起來，那就瞬間失去了所有魅力。
這些年來她也從未說過權佑一句不好，他的競爭對手找到她要挖權佑污點的時候她直接將人趕走。
曲汐點點頭，很是贊同。
“汐汐，以後你爸爸他就是你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了，媽媽希望你放下心中的芥蒂，也不用替媽媽委屈。”清冷淡然的女人在面對女兒的時候卻是說不出的溫情，她說：“就正常和他相處，你爸爸他是個很有才華和能力的人，他會彈奏小提琴，還很會滑雪和射擊。”
她會滑雪還是他當年教的。
“媽媽，這些我也會。”曲汐說：“我也會小提琴，滑雪和射擊。”
真的是親女兒啊，愛好都相差無幾。
“所以你們有共同愛好，能相處得很好！”曲青禾愈發釋然，她不希望女兒有任何心理負擔，大人的事情和孩子無關，她只希望汐汐能夠開心的生活一輩子。
曲汐將桌上的溫水遞給她喝。
曲青禾抿了口溫水問：“你爸爸有沒有罵人？”
“沒有！”曲汐搖搖頭：“但他往那一坐，大家都不敢講話！”
權佑不怒自威，不笑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嚴肅甚至是嚴厲的，專家們本來就是頂着壓力來的，面對的又是權佑閣下，經常開會討論的時候戰戰兢兢，話都不怎麼敢說。
曲青禾最後放下杯子道：“讓專家們都休息吧，你也好好休息。”
——
曲汐推開門出去，見到權佑站在病房門口等着。
他經常來看曲青禾，會詳細過問她的情況，也會在病房門口待着，但其實很少進去和她面對面。
權佑見她出來，伸手指了指病房裏邊，聲音倒是小心翼翼：“你媽媽，怎麼樣？”
曲汐抿脣點點頭：“媽媽今天氣色很好，心情也不錯！”
“哦，那就好！”
“您要不要進去看看她？”曲汐擡起眼眸望着他。
“讓她多休息會！”
曲汐提醒：“她現在還醒着，您可以陪陪她多說說話的！”
權佑猶豫了會，曲汐已經將門推開了。
媽媽已經釋然，從她的言語中看得出來她是深愛過，眼神是沒法騙人的。
權佑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曲青禾正坐在病牀上喝水，他將買來的花放到一邊，病房裏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還有同事遠在大西洋彼岸都給她訂了鮮花送來。
“今天有沒有感覺好點？”
曲青禾捧着杯子點點頭，見到他站在那裏，伸手招呼道：“你站那做什麼，坐過來！”
權佑聽話地在她病牀前的椅子上坐下。
“權佑，我有些話想說。”
“好，你說我聽着！”
“我這病一時半會兒也治不好，基因重組技術……”
“不會的！”權佑篤定道：“世界上最頂尖的醫療團隊都在這，慢慢治，總有天能治好！”
“我懂還是你懂？”曲青禾睨他。
權佑沒說話，將眼眸垂下去。
曲青禾愈發覺得自己女兒真是半點沒遺傳到自己，完全就是和爹一模一樣，別說性格和愛好，就連這小表情都是如出一轍。
她緩了語氣道：“我不想治療了。”
“太浪費時間和金錢！”每天花在她身上的錢不計其數，這要是擱別的方面，投資到新藥領域都能研究出成果來了，她這人自覺也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命，將錢浪費在她的身上真不值得。
“浪費什麼？”權佑提高聲音：“你的命矜貴，花多少錢都不浪費。”
這陡然生出的凌厲之勢，嚇得身後的護士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往裏邊走，她戰戰兢兢等在那，就見到病牀上氣質出衆的女人不滿道：“你講話這麼大聲做什麼？”
那位平時只能在新聞媒體上見到的大人物立刻道歉說：“我急了點，語氣不太好，你別有心理負擔，乖乖治療就好！”
曲青禾無奈，將女兒的事和他說了出來，她不可能犧牲女兒的健康，她搖搖頭道：“汐汐性格也倔得很。我說了她也不一定聽，你也勸勸她，她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健康纔是最重要的。”
見權佑不說話，她挑眉：“聽到沒？”
權佑：“聽到了！”
曲青禾點點頭，不知道想起來什麼，忽然笑了下，還真是父女，被她訓完之後表情也是一樣的。
她嘆氣，過了會說：“權佑，幫我照顧好她，她喜歡喫的那些食物我都整理好了，她以後要是想喫，就讓人按照我的菜譜做好，她明年春去留學，你給她請個廚子替她做飯，實驗一忙起來她就隨便喫兩口對付下這哪能行。”之前忙的時候曲汐還囤了壓縮餅乾，真是給她心疼壞了。
“她不會做飯，她說她一進廚房腦細胞就全丟了。”說起女兒，她臉上的笑怎麼都遮不住，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孩子。
“像我！”權佑接話。
“是啊……”曲青禾目光深遠：“像你！”
她這樣溫柔的表情讓權佑心神一晃。
多少年了，她都不會再有這樣的表情。
“她也嫁人了，婚事都不用操心，容琛我看下來很不錯，成熟穩重，之前還請教我怎麼做飯哄汐汐，你啊……”她忽然拍了拍權佑的手：“別老針對他了，也別對容家那麼苛刻，就當給女兒個面子！”
容琛！竟然連岳母都這麼幫他說好話。
權佑暫時忘卻掉這小子給自己找的不愉快。
他說好，趁機握住了曲青禾手，握得緊緊，生怕她掙脫一般。
曲青禾囑咐完這些，暫時也沒想到別的。
女兒聰明伶俐又乖巧，實在沒有太多要操心的。她能回來，還能陪着自己，已經是不能奢求太多。
權佑抿了抿脣，忽然道：“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你也照顧好自己。”曲青禾說，眼中盛滿了似水的澄澈的溫柔：“你胃不好，少抽菸喝酒，出差的時候讓祕書給你準備好熱水。”她想起來什麼說：“M國同事告訴我他們研究出一種藥，對胃痛很有效，我幫你問問，給你寄兩盒過來。”
她這樣冷的人，溫柔起來也是真的溫柔體貼。
那年冬天她被調查，他忙前忙後最後累到胃出血發高燒，曲青禾照顧了他整整一個星期，冷漠只是她擅長的保護色，真實的她溫柔又細心。
“退休後，要是日子無聊，找個志同道合的伴兒，她捏了捏他的手指：“咱們也都過了大半生，就別讓自己陷在過去。”
“哎？”權佑不滿：“老都老了，講這些？”
曲青禾笑，揶揄道：“你自己搜搜網上言論，看看多少小姑娘要給你當太太！”
大約覺得自己時日不多，加上如今早已釋然，曲青禾也有心情開玩笑。
“什麼話？”權佑被她調侃得竟然耳根泛紅：“胡言亂語的你也信？”
曲青禾抿脣笑出了聲。
權佑盯着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忽然說了句：“抱歉，當年什麼都沒準備好，就讓你懷孕嫁給我！”
“女兒都嫁人了，你還說這話？”曲青禾有些無奈：“你現在這樣想，當初在幹嘛，追得那麼緊，我跑都跑不掉！”
權佑年輕的時候狂妄且囂張，追到北歐去再度無果後，指着她說：“你他媽不和我談戀愛是吧，你想和誰談？”
她也是有脾氣的，說和誰都不和你！
他氣到極點放狠話威脅她：“好，你以後和誰談我就弄死誰！”
權佑笑了笑。
大約是想起自己年輕肆意妄爲的時候。
見到她手中的杯子已經空了，權佑倒了杯溫水遞給她，曲青禾接過那一剎那，卻陡然感覺到手臂的無力與麻木，那杯水直直落下，摔在了病牀上。
權佑以爲是自己沒拿穩，卻轉而聽到她難過的聲音：“我的手，使不上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