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當時春風最相惜 >第九章 蘇公館(3)
    “求證什麼?求證她是不是讓你藏在穿衣鏡後偷聽人說話?”

    這個“偷”字,很叫福臻難堪。卻也沒有冤枉她,她的確錯就錯於此,這纔是問題的根結。

    “真是很抱歉,是我犯糊塗了。”

    “犯糊塗?你覺得我會信麼?”男子審犯人似的,不依不饒。不過他總算將抵在福臻頭上的槍拿開了。這讓福臻大大鬆了口氣,恍惚間有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

    “其實,原本是沒想要避開的。後來實在是……”想起之前的某些片段,福臻的臉又不受控地燙了起來。這樣的反應很讓人無奈,她分明是個局外人,怎麼竟偏有種被人捉姦在牀的羞恥感。“實在是……那……那什麼……”

    福臻艱難地掙扎了一番,還是放棄了。

    說不出口!

    那些暖昧的東西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不過福臻想這種事當事人應該心知肚明,索性避而不談。先是向對方低了低頭,言辭懇切地道:“雖然當時是迫於無奈,但不管怎樣這番行徑的確是很失禮很不厚道,真是很抱歉!”

    “適才你都聽到了些什麼?”男子似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這話還真不好答。福臻遲疑着:“我其實什麼都沒聽見……”

    “你最好別在我面前耍花招。”男子語調不急不緩,像是警告又像威脅。“一個大活人不聾不啞的,看你也不像個傻子。當然,你若想變成一個死人那我自然就信你這話。”

    福臻認命地嘆了口氣,決定換種說法。“適才你們說的那些,我都聽到了。但是,也僅限於聽到而已。”

    福臻斟酌着儘量將自己的措辭表述得誠摯無害。“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我除了會做些衣服,其他方面的事是真的一無所知,也根本無睱顧及。更沒有可以分享什麼祕密的去處或是朋友。所以即便是聽到什麼看到什麼,與我而言其實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再者,我也並非是多嘴多舌之人,不關我的事我是過後即忘了的。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希望您能相信。”

    因着過於緊張,說這些話時福臻有些呼吸不穩。不是不知道這樣的保證其實是一點份量都沒有,但目前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應對,只能將自己的誠意儘量地展現給對方。說到底今日這事自己雖有錯,卻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錯。在她的認知裏,對方應該不至於小題大做。

    對方並不置可否。福臻望着自己的腳面,無法看到對方的反應。不知道是不是不相信自己所說的。這讓她有些氣餒,不得不繼續添加砝碼。“自始自終我都沒有瞧見你們的樣貌,也不知道你們是誰,所以請您大可放心。”

    福臻說這句話的本意是想進一步消除對方的顧忌。她想得簡單,一個主角不明的祕密,即便真叫人知道了,也會因沒有指向性而讓旁人尋不到由頭。她希望對方能想到這一點,但不知爲什麼,男子聽了竟笑了起來。

    “你考慮得還真是周全啊!不過誰知道適才我們親熱的時候,你有沒有在這後頭偷看呢?你若果真是偷看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所以你覺得你說的這些話可信嗎?”

    福臻頓時面紅耳赤,萬沒想到對方會將這樣的事如此毫無遮攔地說出來。她想辯解,卻又實在羞於應對,囁嚅了半天齒間只擠出一句話:“我沒有偷看!”

    “嘖!聽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這句話麼?萬一你是爲了活命而對我說謊呢?那我豈不是就要上了你的當了。”說着話,男子略傾過身,貓兒逗弄爪下的老鼠似的,輕佻地用手指勾了勾福臻的下巴。

    福臻如被針扎,遽然想往後退。卻忘了身後就是陰角,這一退簡直就是遂了對方的願。

    男子一隻手撐在一側的牆上,將她困在了方寸之間無法動彈。他盯住她微垂着的頭上烏黑的發,盯住她絞得骨節泛白的手,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語氣也越來越透着某種不可知的意味。“光靠一張嘴可不行啊,小裁縫。想從我這兒要一條活路,至少也得拿得出叫人信服的理由吧。”

    福臻想了想,有些無奈地道:“就拿我們衣鋪的信用做擔保。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作假。”

    對方只嗤笑一聲,再一次不置可否。

    福臻卻從對方的反應中莫名地感覺了一種不屑與嘲諷,這讓她很不舒服。她下意識動了一下脣,但還是忍住了。

    對方沒有遺漏她的每一個動靜,似乎很感興趣地問了一句:“嗯?你想說什麼?”

    福臻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坦言自己的想法。“不管你信不信,我們衣鋪雖小卻從來都是誠信至上的。這一點我甚至可以用我的性命來擔保。”福臻的語氣認真而鄭重,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執拗。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糊塗了。那你說說你這條命,到底是值錢還是不值錢呢?”

    福臻眉心不自知地微蹙了起來。“誰的性命都是無價的。我的自然也是如此。所以您問我這話,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答您纔好。”

    福臻不知道自己這番話是不是觸了對方的忌諱,說音未落便察覺到對方在朝着她慢慢地湊了過來。她左側的臉頰甚至已能清晰無比地感覺對方輕而溫熱的呼吸。

    但,這是不對的。很不對。

    福臻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誠然是半句不假誠意十足,但歸根結底終究也是自說自話沒有半點的佐證。對方若真的疑心她想責難於她,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大可不必如此糾纏不休。

    這樣的舉動不像是在審問,更像是……

    未及多想,男子的手掌已滑過福臻的面頰,落在了她的頸間。

    福臻頭皮一麻,從方纔到現在一直勉力維繫着的冷靜自持頃刻間灰飛煙滅。她驚惶失措地將人奮力推拒開,狂亂地掙脫着,甚而一度幾乎要咬上對方的手腕,試圖從這場強弱懸殊的困局中奪路而逃。

    但很快就被那男子輕而易舉地反手攥着她的胳膊,再次將她強掙了回來,死死地抵在了牆角。

    “這下你還敢說你什麼都沒看見嗎?”男子的嘴角噙着陰晴不明的笑意,一隻手禁錮着福臻的下巴,逼着福臻直視他的眼睛。“你完了!小裁縫。”

    “嗒嗒嗒……”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聲響就在這時由遠而近。

    男子神色未改,目光依然在福臻的臉上巡睃着。“好好想想怎麼求我。先告訴你一件事,我若聽到愛聽的話就很容易心軟。我看你像個聰明人,也惜命,應該不至於會讓我失望吧?!”

    福臻驚惶無措到了極點,哪裏還有餘力去琢磨對方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回答。她既寄希望與即將到來的人來救她,又害怕來人與對方是一夥,還害怕來人萬一只是路過不進到這間屋子。

    “我……我什麼都不會說的。真的,請相信我好不好?”福臻搜索枯腸地哀求着,可腦子裏亂糟糟的,除了這兩句,她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對方沒有繼續逼她,也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只是看着她,表情諱莫如深,一直到腳步聲停頓在門外時,才緩緩鬆了手。

    福臻趁機掙脫出來。

    來人推門進來,正是李太太。

    “方纔可真是不巧,你來的時候正好脫不開身,叫你久等了!”李太太對福臻說了一句,轉眼見着那男子,一臉的驚訝:“你這小子,跑這兒來做什麼?”

    男子挑了一下眉,彷彿意猶未盡地衝着福臻微擡了擡下頜,“和你這小裁縫說故事玩呢!”

    李太太蹙起眉看了福臻一眼。

    少女臉色蒼白得跟個鬼似的,雖然在極力掩飾,但眉宇間的驚悸與不安但凡有眼睛的都瞧得出來。

    李太太心內瞭然幾分,怒其不爭地剜了男子一眼。說故事?說鬼故事還差不多。

    “大哥方纔差人到處找你呢,你倒好,躲這兒偷懶來了。還不趕緊去!”

    “好——去去去!嘖,到哪兒都不得清靜,煩死人了!”男子慢吞吞地往外走。經過福臻身邊時,忽然拿肩撞了她一下。福臻不及防被撞得向前趔趄了兩步。

    “回見啊小裁縫!”他笑着朝福臻眨了一下左眼,這才悠悠然地走了。

    福臻沒料這人當着人還會如此肆無忌憚,一時間驚魂不定。所以她沒有留意到李太太此時正看着她,臉色陰鬱,眼底裏露出一抹憂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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