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鋪子都還未開張,大門就被人踹開了。裏頭的貨架、衣案、衣料,縫紉機……能掀的掀能砸的砸,四處翻得亂糟糟的,抄家似的。
之後那些痞子索性就坐在鋪面裏,見人就趕。生意是一點兒也做不下去了。
眼見着這數十年的心血頃刻間被毀得面目全非,沈國曦原本就強撐的病體驟然間垮了下來。先是咳喘不已,很快痰裏開始帶血,最後不得不住進了醫院。
這對原本就一籌莫展的困境無疑是雪上加霜。
然而,好消息遲遲不來。沈家宇託了朋友幫忙,結果連人面都沒見着。陳老闆那裏也答應幫忙從中斡旋,卻也不知怎麼的總不見回覆。
這事兒怕是比想像的要棘手許多,福臻有些焦燥地想。不是不知道求人辦事需要時間,但鋪子一日不開張,就要少一日的進項。而費用卻一點兒都少不了,這可如何是好?
不過饒是如此,福臻和夥計們仍舊每日到鋪子去,照常時間開鋪門,照常做各自的事。這其中自然是會有些困難的。貨架被砸爛了不能用,縫紉機也只有一架倖免於難。但沒關係,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更何況鋪子裏沒有一個是臭皮匠,總能想到法子解決。
做這一切的目的,無非是想叫外頭的人知道:國曦成衣鋪沒有倒閉,沒有捲款私逃。依然會遵守約定如期完成訂單,依然值得信任。
這其中的艱難與不易自不必多說,時下沒有誰的日子好過,多說無益。
說起來,這裏得感謝一個人——顧眉卿。雖然福臻並沒有什麼資格也沒有什麼身份可以講這樣的話。
但福臻很清楚,在她疲於應對各種亂七八糟事務分身乏術的時候,如果沒有顧眉卿,沈太太再怎麼能幹,在同時照料兩位病患這件事上也難免會手忙腳亂顧此失彼。當然還有沈佳怡。只是她自小嬌慣,不論是侍候人還是家務上都不大在行,能幫得上忙的委實是不多。而現在,不論是沈國曦還是沈家宇,這兩人都被妥妥當當地安置好照料好,顧眉卿的功勞絕對是不容忽視的。
陳老闆那邊的消息終於在五日後傳來。卻不是問題已解決了的消息,而是一個提醒。
“什麼?”沈國曦乍聽到消息,猛地從病牀上坐了起來。因過於心急一下子岔了氣,又遽然嗆咳了起來。福臻忙站起身給他捶背,又將枕頭立起來墊在他的身後。
沈國曦終於緩過氣來,淚水都顧不上揩乾,啞着嗓音追問:“陳老闆說我們得罪了誰?”
“萬泰影院的夏老闆。”福臻拎起保溫瓶往水杯裏倒了些開水,“那些痞子都是這夏老闆找來的。”
“這是什麼人?”沈國曦接過水杯喝了幾口,嗓音依然啞得厲害。“是我們的主顧麼?”
“應該不是。”福臻的記性還算不錯,但此人她確是沒有半點印象。“不過也有可能是這夏老闆的家人或是朋友曾經有光顧過我們的鋪子。”
沈國曦明白福臻的意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即便如此,仍然找不出所以然來。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得罪的必定不是他們的主顧。因爲說句不好聽的,別說什麼得不得罪,就是半點臉色也不敢給的。
“陳老闆還說什麼了?”沈國曦問。
“陳老闆說他會再想辦法盡力幫我們通融。我們自己這裏最好也趕緊再去別處託人去說說情。這位夏老闆似乎很有些權勢,陳老闆怕自己能力有限到時誤了我們的事。”福臻說。
福臻沉吟道:“我回頭再去找陳老闆問問吧,興許他會知道一些。”
沈國曦靠在枕上仰頭長長嘆了口氣,有種極深切地無力感。“近來怎麼就像是走了黴運,盡是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您也別太着急!”福臻默默地嘆了嘆,嘴裏卻仍是寬慰道:“事在人爲,總會找到辦法的。”
“哦對了!”沈國曦似想起了什麼,語氣又有些急切起來。“那痞子可有再對你動手動腳的?”
“沒有。”福臻答。她沒有誑沈國曦。原本她也有些擔心那痞子會故態復萌,但實際上這些日子那痞子根本沒再拿正眼瞧過她。這不得不說是件很值得慶幸的事。
“那些流氓現在成天在鋪子裏的晃悠,你一個女兒家呆在那兒總歸不妥。還是先把鋪子關了吧!等這事兒過去了再回去。”沈國曦說。
“不,鋪子不能關。”福臻將自己的顧慮與想法說與沈國曦聽,“王氏成衣、陳記、蘇服衣莊時常在外頭攬客拉活。若是老主顧見着我們鋪子關門,怕是九成九會跑到他們衣鋪去。送客容易留客難,這些老主顧我們好不容易纔攀上交情,我一個都不想丟。今後的生意還要指望着他們呢。這事我會看着辦的,沈叔您不用擔心!”
沈國曦沉默了一會兒,歉然嘆道:“當初將你領回家是想代你父親好好地照顧你,不是讓你來受委屈的。你與佳怡只差了兩歲,本也該像她一樣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可如今……唉,你父親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恨死我了。是你沈叔對不住你,你沈叔太沒用了。”
“您別這麼說,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委屈,真的,您千萬別多想,我沒事兒的。”福臻說。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沈國曦怕將病菌傳染給福臻,便就催促她離開。
下樓時,福臻猶在擔心沈國曦的病。今天他的臉色看上去似乎仍是不大好,這兩天嗓子還啞得厲害。鋪子的事一日不解決,他就不能放寬了心,實在是太叫人着急了。
“嗨,我說你這姑娘怎麼走路不長眼睛啊,把人撞倒了可怎麼辦?真是!”前頭有人在罵罵咧咧着。
福臻不經意掃了一眼,只見樓梯轉角處一個身穿着水藍色旗袍的女人正低着頭步履匆匆地往下一層樓梯去,全然不顧有人在衝着她罵什麼。
佳怡麼?
不論是從那身衣服還是體型姿態看都太像佳怡了。可如果是她,怎麼不進去,反倒往外走呢?
這樣想着福臻又不大確定了。不由得也加快了步子一路跟着出了大門口,卻只來得及看見一抹水藍色在前頭不遠處的地方拐了個彎,繼而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因還要去找陳老闆瞭解情況,福臻也沒作多想,匆匆忙忙轉身就往福興行去。
卻沒想撲了個空,陳老闆人並不在福興行裏。
福臻幹站在福興行的門口,茫然四顧。她不知道接下去該去哪裏?該怎麼辦?她甚至開始去認真思考蘇彥琛的話。“說不準我還能幫得上忙。”他這麼說過。
福臻相信,以對方的身份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也就必然有這樣的能力。或許她真該先放下顧慮,去找他拜託他。事有輕重緩急,將來的事就等到發生的時候再說吧。總要先捱過了當前的危局,是不是?
在福臻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好消息總算是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