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楚有一雙墨色的眸，沉靜的氣質是無風湖面，墨色暈開遮住湖底光景。
謝楚不愛笑，至少花顏來到玫嶺後沒見過幾次，明明就在一個空間，這個人卻安靜到像身處另一個世界。
但現在，她笑了。
花顏曾在東非草原蹲守過羣鳥遷徙，趴在溫差極大的湖邊守了整整一夜，濃霧散去，黑夜也跟着離開。
當陽光穿透雲朵，天地間瞬時被陽光分開層次。
羣鳥在璀璨之中高飛，翅膀扇動着書寫一段家族遷移史。
花顏凍僵的身子不斷回溫，按下快門的手指，因爲眼前壯闊的景象而激動到發顫。
而此刻，安靜的車裏，謝楚給她的感覺，竟然也是這樣。
意料外的美景，不期而遇地出現。
花顏連眼睛都忘了眨，謝楚誤以爲她被嚇住。
畢竟是膽小的兔子，一切都情有可原。
“頭髮亂了。”
謝楚說完，看向窗外。剛剛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花顏，還是自己聽。
“嗯，我懂。”
花顏的關注並不在謝楚的動作上，作爲攝影師的她，對剛剛那一抹笑容有了某種渴求。
她想記錄下來，如同翱翔的飛鳥，壯闊的陽光。
美好的瞬間，都應該被定格。
心癢癢。
車廂裏陷入沉默，花顏和謝楚心思各異，直到到達目的地，花顏懷揣着優惠券，再度變得活躍起來。
“謝隊，這家店不那麼好講價。”
第一家是衛浴，要爲小徐搞定新馬桶和浴霸。雖然她的訴求只有臥室，但是衛生間和生活舒適度直接掛鉤。
經過sa全員討論，將這部分也納入改造範疇。
“進去試試。”
花顏提前在網上做過功課，挑選了一款兼具功能性且實惠的馬桶，當她拿出打折卡還有優惠券結算時，卻發現哪怕疊加，依舊沒能便宜多少。
“不能再便宜點嗎？”花顏看着計算器上的數字，雙手合十。
“不行哦美女，我們也是要喫飯的。”
老闆拒絕的很堅決，一副彷彿再便宜一塊，就要割他肉的樣子。
謝楚正打算掏錢，卻被花顏推開：“謝隊，以後你可怎麼辦呢？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容易被坑。”
又是這個語氣，疑惑在謝楚心裏紮根。
她明明清楚卓熙的過往，卻在這個瞬間，又想到那個人。
那個總是爲她憂慮，其實自身難保的嘮叨鬼，那個揹負苦難卻從未被打敗的……小兔子。
謝楚收回信用卡，目光掃過卓熙光滑白皙的臉。
不是她。
花顏沒在意謝隊，四下張望，她看到店面掛着的活動橫幅，瞬間有了主意。
“老闆，我們要不要打個商量？”
“我不再和你講價，讓你虧本並非我的本意。”
“不過，如果我爲你攬客，根據進店客人數量，你給我酬勞抵扣，你看可以嗎？”
老闆看着花顏背後的攝像機，不情不願：“小姑娘你是明星，隨便就能靠名氣招來人，那我不是要免費送你？”
導演跟着提醒，“不能依靠sa的知名度掙錢，這個我們提前說好的。”
花顏瞭然，“我當然清楚，所以在我不露面、甚至不出聲的前提下去試試，是被允許的吧？”
謝楚不清楚她在搞什麼鬼，想問卻被花顏明朗的笑容堵住話。
“謝隊，你要相信我。”
語調向上揚，充滿盲目的自信。甜笑隨之帶出的，是不限量的示好。
花顏走出店面，謝楚跟出去，“我和你一起？”
“不用啦，”花顏指着清單，“其他你去買，這裏交給我，時間可不等人。”
花顏撐着傘跑開，留謝楚在原地。她跑了幾步卻又回來，語重心長。
“親愛的隊長，一定記得要講價哦！”
嘮叨鬼。
兩個小時後，謝楚結束採購任務，返回衛浴店找卓熙。店裏客人倍增，甚至有些擁堵。
沒找到卓熙，謝楚向外走。小廣場上，牽着孩子的大人形成一個圈。
謝楚憑直覺走進去，圈裏有一個穿着玩偶服的兔子，正隨着動感的音樂扭動。
小兔子憨態可人，拿着印有店鋪信息的海報，想盡辦法和觀衆互動。
用可愛征服大人，不如讓孩子對它產生好奇。聰明的兔子會帶着孩子們靠近店鋪，繼而讓大人們看到店鋪活動。
進店就有小禮物，誰能不心動？
謝楚看着有些灰撲撲的兔子，看她因爲過大的頭套東倒西歪。天上豔陽高懸，謝楚問導演要了一瓶水，徑直走向兔子。
花顏在玩偶裏快被熱死，頭髮汗溼，身上的衣服幾乎能擠出水。
維持平衡還挺不容易的，再加上還要跳舞引導，耗費不少力氣。
放置過久的玩偶服，聞起來有股黴味，花顏的呼吸逐漸困難，頭疼越來越強烈，快站不住了。
時間概念模糊，花顏引導又一波小朋友進店，誰知腳下一軟，左腳絆右腳。
摔下去應該不疼吧。
樂觀過頭，花顏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打算順應重力。
向後倒，卻沒有摔倒。頭套掉在地上，花顏側過視線。
施與援手的，是謝隊！
“重。”
謝楚託着兔子的背部，雙臂緊繃。
花顏連忙攀着謝楚的胳膊站好。
頭髮貼在臉上，臉色慘白，睫毛溼漉漉。
謝楚看着慘兮兮的卓熙，神情凝重。
爲了別人這麼努力，值得嗎？
“謝謝謝隊！”
花顏終於能好好呼吸了，她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小風扇，連忙問：“現在幾點了？”
得知時間後，花顏轉向謝楚：“東西都買齊了嗎？”
謝楚沒吭聲，只是頷首。
“價格在我們預設的範圍內嗎？”
謝楚的表情逐步冷下去，“在。”
“太好了！”
花顏抱着頭套，雄赳赳去找老闆，這次她倒要看看，老闆還願不願意給她降價。
謝楚見她像個陀螺般停不下來，眉心鎖起，把不悅直接寫在臉上。
可始作俑者卻一門心思盯着任務，竟一點都沒發現。
追上去，謝楚拿過頭套，催促道：“喝點水。”
“謝謝謝隊！”
花顏抱着瓶子，卻因爲玩偶服無法擰開瓶蓋。
謝楚接過，擰開瓶蓋：“擡頭！”
花顏仰起頭，謝楚舉着瓶子送到她脣邊。
花顏是真的渴了，喝的很快。隨着吞嚥，水珠順着脣角滑落，繼而在脖子消失。
謝楚盯着水珠，忽而覺得，她也有必要喝點。
渴。
“老闆，我來了！”
花顏喜進店發現顧客盈門，喜笑顏開地走向老闆。
老闆拿出計算器，開始計算，“說好的，進一位客人減1塊，成功一單減50，算下來，我還得倒給你錢。”
“這個錢就不用了，”花顏眸光一閃，“如果之後我們還要買的話，請給一個員工價。”
“小姑娘，大氣！”
老闆大手一揮，批了一個浴室燈給花顏，意外之喜。
去下一個地方之前，花顏蹭用謝楚的會員在知名健身房裏洗澡。
除去一身黏膩，她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從浴室出去，花顏赫然看見謝楚提着袋子背對她。雖然這裏沒有別人，可花顏卻緊張起來。
她沒貼抑制貼！
捂住後頸悄聲向後退，明知於事無補，花顏卻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我給你買了衣服，拿去。”
謝楚聽見動靜，知道是花顏出來了。說着她不覺深吸一口氣，繼而覺得更衣室忽而變悶熱。
像是開了桑拿，漫天霧氣蒸騰。遮住感官的同時，甜糯的氣息不斷襲來。
好渴。